趙嵐瑧沉默了。
他下了馬。
草寇四人這才發現人家原來不是坐在馬上才顯得高,站在地上還比他們當中最高的那個高出半個頭。不禁齊齊退了兩步,四個人緊緊挨著擠成一排,趙嵐瑧一伸手,他們又是退了一步,仿佛對面才是劫匪。
趙嵐瑧手指晃了晃,“諾,一百文。”
草寇四人都是愣了愣,這才發現對方手里掛了個錢袋子。
老大試探著伸過手去,沉甸甸錢袋子拿到手里時還有些不敢置信,他們竟然打劫成功了!
看來這人也沒有表面那么厲害,哼哼,他心里肯定怕得很。
老大放松很多,當即又擺出了草寇頭子的氣勢,惡聲惡氣擺出兇相,“哼,看在你小子識相的份上,老子今天就大發慈悲放……”
他話沒說話,因為趙嵐瑧又掏出了個錢袋子遞了過來,看著沉甸甸的,里面顯然也有不少。老大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打劫這么久,還是頭一回遇到主動上供的傻子。
他旁邊的瘦猴把錢袋子接了過去,打開一看,乖乖,里面不是銅板,竟然是幾錠漂亮銀子!稍稍掂掂,瘦猴驚道:“老大,是二十兩!”
其他三人的眼珠子也跟著瞪凸了,個矮又駝背的那個更是踮起腳探著脖子不停瞅,他還沒見過銀子長什么樣呢!
趙嵐瑧:“你們一人五兩,回鄉買兩畝地,好好過日子去,不要再打劫了。”
看著這扎實漂亮的銀錢,聽著這話,四人眼眶都是一熱,鼻頭都哽咽起來,眼見這奇怪又好心的肥羊,哦不,公子牽馬要走了,四人忽然跪在地上,砰砰磕起頭來。
趙嵐瑧一頓,壓住自己也跟著一起磕頭的沖動,牽著馬往旁邊避開,卻聽領頭那個大漢哽咽道:“公子,您真是好人,從來……從來沒有人對我們這么好。”
趙嵐瑧低語,“就當是我欠你們的。”
他轉身,牽著馬往前走,誰知道沒多久身后追上來細碎腳步聲,那幾個人跟在他身后。見他回頭,幾人忙擺手,“公子,我們不是跟著您,我們幾人的老家就在房州。”
趙嵐瑧擰眉,“既然在房州,怎么還在這里打劫?”
干這種壞事,一般都不是跑得遠遠的么?
聽他這么問,幾人面上都有些苦澀,借著由老大開頭,幾個人各自說了自己的身世。
原來他們都是房州吳家村的村民。
老大名字叫吳阿大,家里本來是富農,他自己也有一把子力氣,日子過得還算不錯。但幾年前他母親得了病,為了治病不但花光了所有積蓄,還不得已向鄉紳借了一筆高利貸。本來他家有田地,一家人齊心協力,咬咬牙省吃儉用,努力個一兩年就能連本帶利還上。
沒想到房州去年鬧了蝗災,今年又鬧旱災,家家戶戶收成微薄,吳阿大家里更是入不敷出,根本還不上高利貸,沒法子,家里的幾畝田地被鄉紳收走抵債。
農民沒了田地,就等于沒了一切,吳阿大家里又有病弱的老母、年邁的父親和年幼的小妹,他實在沒有辦法,就走上了打劫的歪路。
老二是那個瘦高個,名字叫吳勇,家里比吳阿大還窘迫,本就是貧民,根本經不起災情折騰,去年就賣了家里田地,靠著親戚接濟過日子,今年所有人都難,他也沒臉皮賴著親戚,跟著吳阿大一起落草為寇了。
瘦猴模樣的男人叫吳二狗,家里本就沒有田地,以到處給人打零工為生,房州鬧了災之后,許多人家連飯都吃不起,更沒錢請人,他自然也沒有糊口的正路。
最后是駝背,沒有名字,村里都叫他的外號羅鍋,據說幾歲的時候爹娘就沒了,靠著吃村里百家飯長大,吳阿大當年家里還是富農的時候,接濟他最多,他就跟著吳阿大做事了。
“家里還有人在,我們不敢叫他們知道是在外面干這檔子事,就說是在外面給人打工。”吳阿大小聲解釋:“不過我們只打劫有錢的外鄉人,像公子這樣的有錢人,要個一百文他們也不痛不癢,卻足夠我們買上好幾斗糧食帶給家里了。”雖然有時候會被有錢有勢的人打一頓,但他們也覺得值得。
吳勇也小聲道:“一百文數目不是很大,就算報官,官府也懶得管。”
吳二狗:“所以我們才能躲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