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原本是不想挑在今夜起事的。
她利用賢妃對她的感激之情,聯絡上了留在外面的下屬,又讓這些下屬去聯絡了如今的禁衛統領鄭義。
鄭義是她隱約得知趙嵐瑧能看見敵人就一直埋下的暗線,埋了十幾年了,所有痕跡都抹得干干凈凈,縱然是那個妖孽,也不一定能看穿。但周太后有很謹慎,她被幽禁在慈安宮后并沒有立即借著賢妃這條線聯系上鄭義,而是觀察了半個月,確保鄭義沒被趙嵐瑧發現,才安心用了他。
畢竟趙嵐瑧那樣一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是不會容忍敵人坐上禁衛統領這樣位置的,這跟找個仇人當貼身護衛有什么分別?
早在數日前,她就通過賢妃,跟鄭義通上信,但一直沒確定起事的時間,直到黃昏時趙嵐瑧將一干大臣召入垂拱殿,她才臨時選在今夜。
禁衛軍是拱衛皇城的護盾,如今這把護盾將背在身后的長矛對準了他,趙嵐瑧會如何想?
如今元宵早過,所有城門都已經關緊,就算立刻有人去城外大營調兵回來,也來不及了。
克零七都被搶走了,周太后更不指望能殺了趙嵐瑧,她只是想逼著趙嵐瑧將權力交出來。
然而當她一路暢通無阻地離開慈安宮,即將跨入后宮通向前朝的那道宮門時,周太后猛然停腳,于火光中回頭,眼神銳利地掃向跟在身后的賢妃。
賢妃被這威嚴的神情嚇了一跳,后退了兩步險些跌在地上。她強作鎮定道:“母后,您怎么了?”
周太后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騙了我!”這一路實在是太過順利,周太后先是起疑,眼下見賢妃這副驚慌模樣,立刻就認定是她出賣。
賢妃精致的眉眼間已經蓄滿淚水,她不住搖頭,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清凌凌的聲音,“太后,您的確冤枉了她。”
身邊的甲衣禁衛忽然矮下了身子,在鄭義這位統領的帶領下,向著不遠處那道青衣身影單膝跪下,“拜見紀貴人。”
頭壓得比先前在慈安宮時還低呢!
周太后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終于是發出了那日在芋子山一樣的怒吼,“又是你!”
她松開手,賢妃捂住脖子退后幾步不停咳嗽,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一名太監接住。
今夜的北風依舊很冷,紀禾清的青色衣裙外裹了件絨毛大氅,灰色的獸毛被風吹得不停往她臉上挨蹭,蹭得一張臉越小,也就越顯得她眉毛斜長濃黑,在周太后眼中像一支涂了毒的箭桿。
周太后:“好得很,你還真是每次都能壞我的事。”她目光垂落,看向跪在地上不動的鄭義,“他們用什么收買了你?”
鄭義沒有說話。
紀禾清開口,“說罷!”
鄭義這才動了動嘴唇,吐出幾個字,“五百斤過冬棉衣。”
周太后一愣,眉頭豎起,“你說什么?”
鄭義重復了一遍。
周太后怒極反笑,“哈哈哀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有一日會輸給五百斤棉衣。”
“這其實并不好笑。”紀禾清徐徐道:“太后娘娘,十幾年前,鄭家是揮金如土的勛貴之家,十幾年后,嫡長子鄭義卻連給手底下兵卒添件冬衣的錢都沒有。我倒很欣賞鄭義,相比起效忠于您,讓兵卒都能好好過冬更重要。”
周太后暴怒,“荒謬!”她氣得氣喘吁吁,要是身邊有張桌子,恐怕已經被她拍爛了。
紀禾清搖頭,心想這荒謬嗎?權力本就來源于暴力,讓手底下為你賣命的士兵吃飽穿暖難道不比虛無縹緲的皇權更重要?如果皇權可以理所當然地讓人效忠,為什么自古以來大多君王都會忌憚手握重兵的將領?為什么歷朝歷代都有人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