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俊成想起什么似的,揚眉瞧了青娥一眼,語氣輕松,叫孩子暫時忘卻了適才的驚嚇,“曉得,我還和它一起淋過水。”
青娥聽從馮俊成的意思,不論如何先在縣衙留一份今日的口供,而后帶著茹茹去往錢塘馮府,她到這會兒還不知道為何錢塘也有個馮府,也不敢問,更不敢抬頭看坐在馬車對面的馮俊成。
青娥動作小心揉揉后腰,不大自在地在馮俊成對面坐著,她還想著昨夜的事,在他面前抬不起頭。茹茹第一回坐轎子,有些新奇,鉆在青娥懷里,露出一只眼睛悄悄打量對面閉目養神的馮俊成。
他睜開眼睛,逮住了她鬼鬼祟祟的視線。茹茹旋即將臉整個埋進青娥懷里。
青娥叫茹茹逗笑,舉目看了對過一眼,不料對上他毫不避讓的目光。
光線透過轎簾,將他的臉藏在忽明忽滅的變換之中,就像他如今的脾氣,叫青娥捉摸不透。
馬車一晃一晃將簾兒鼓動,馮俊成沒有躲開她的對視,他覺得自己不該躲,該躲的人是她,她一定隱瞞了什么。
譬如為何她的女兒姓李而不姓趙,還有那塊玉,他想起來了,那原是他的東西,只后來不知放到哪去了,亦或是賞給了誰,不知去向,而今卻戴在李茹身上。
遲遲麗日,總算有微風拂面。轎子來在馮府角門外,王斑聽見動靜迎出來,正好瞧見馮俊成從轎里下來,站在青娥和她女兒邊上。
王斑一瞬恍惚,竟覺得茹茹抬頭時和馮俊成有六成相像。其余四成,在青娥臉上。
他連忙掩飾錯愕,撣撣膝頭浮灰迎上去,馮俊成順勢吩咐,“帶李氏到西邊夾巷找間空屋暫住,請個大夫。我稍后去和大伯母只會一聲。”
王斑領命正要帶著青娥往西邊去,馮俊成又道“帶幾個人去茶莊將些要緊的東西搬來。”
“噯。”
馮俊成頓了頓,“還有她家的小狗。”
茹茹怯生生接茬,“它叫花將軍,是小妹妹狗。”
王斑一怔,看向沒缸高的小丫頭,思及她那與爺六成像的小臉,正色著躬身答應,“好,我弄上軟墊子,給花將軍放在小框里接來。”他笑著抬臉,“青娥姑娘,請先隨我來吧。”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青娥欠身,鄭重謝過馮俊成,領著茹茹隨王斑離開。
聽馮俊成叫這府里的人伯母,她這才曉得江寧和錢塘馮家的關系,也難怪那夾巷里仆役們的屋子比青娥原先住的地方更好,這便是大戶人家的排場。
王斑幫著在屋里張羅了一會兒,說要喊大夫去,青娥轉轉摔疼的腰,又看看崴了的腿,覺得無甚大礙,搖頭道不必了,她的傷很輕,不值當請大夫。
王斑當著她
的面應下,出了屋旋即小跑去回稟馮俊成,馮俊成剛從大伯母劉夫人的廳里出來,為著將她安置,撒了無傷大雅的謊,得知此事,覺得她不領情,頓時有些心煩意亂。
“那就隨她。”
話雖如此,等傍晚王斑帶人將茶莊的東西都搬來,親力親為在青娥屋里幫忙清點的時候,馮俊成還是尋了個由頭過去,嘴上說是找王斑有事,手里提的卻是青娥用得到的藥箱子。
花將軍已經被茹茹抱在懷里,青娥正坐在杌子上拿熱巾子敷脖頸,牙疼似的歪著頭,身子往內窩,眼睫也耷拉著,懨懨的,是枝缺水的花。
青娥聽見下人們唱喏才曉得馮俊成來了,連忙起身,抻到后背,臉孔倏忽白下來。缺水的花一下又成了枯萎的花。
王斑連忙殷切地問詢,青娥擺擺手,她有話要單獨與馮俊成講。
她起身從頭到腳摸索一番,從腰包里倒出兩個錢來,遞給王斑,“王兄弟,煩請你帶茹茹到街上去買塊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