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內相被誅墜崖身亡是人盡皆知的事,現在又有月夷使臣親口直言,官員心中再有驚駭也都壓了下去,人有相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一個接一個官員跪了下來,“如今天下動蕩,民不安枕,苦不堪言,還請殿下繼承大統,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耳邊官員的湊請聲不休,謝鶩行緩緩牽起唇畔,目線始終落在蕭沛臉上,看著他猙獰暴怒卻無能為力的潦倒模樣,笑意愈濃。
蕭沛緊盯著謝鶩行的眼眸森冷寒戾,謝鶩行竟然就是那個前朝遺孤他不僅親手培養了一個禍患,還一步步助他掌權,最后被他反噬
蕭沛雙手撐著桌案,猛地站起,殿中的官兵立刻抽刃。
謝鶩行擺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蕭沛扣在桌案上的手經絡暴起,尤其染著血的那只,鮮血爬過蒼白的手,沿著脈絡淌下,干涸在皮膚上,駭人驚心。
謝鶩行隔著桌案與他對視,“見著老熟人,皇上就沒什么要說的”
“謝鶩行。”蕭沛說得每一個字都含著血沫,“墜崖也是你的計謀。”
謝鶩行散漫挑眉,玩味吐字,“我還得多謝你助我完成這關鍵一步,讓我光明正大的回來。”
蕭沛何其敏銳,立刻覺出他話里的不對,“你和趙銘他不知情”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放你逃出去與劉裕匯合。”謝鶩行樂得看他這幅丑態,也不介意多說一些,“趙銘那些起義軍實屬不堪大用,朝廷不內亂,他如何能漁人得利。”
“所以你兩方消耗兵力,讓我坐這亡國皇帝與趙銘對抗牽制住兵力再設計讓月夷軍入關”蕭沛理清了所有思緒,怒目之中滿是苦毒。
他竟被謝鶩行當了棋子
就連外面的月夷軍也是一樣,趙銘一直造出的聲勢就是匡復前朝,月夷王必然都以為趙銘的兵馬是歸謝鶩行所持,所以才會借兵助他奪位,且還不生賊心。
而今夜一過,他手中掌握月夷十萬兵馬,所有的朝廷軍也皆屬于他,被蒙在鼓里的起義軍,除了歸順,別無他尋
謝鶩行含笑品著他眼里的震怒與山巒潰塌的灰敗,“好了,說了這么些了,皇上應該也能安心赴死了罷。”
他往后退了兩步,背過身。
長久的靜默,隨著一聲倒地的重響,琉璃燈罩內的燭光遽然晃了晃。
謝鶩行轉過身,蕭沛無聲無息的倒在龍椅上,兩眼直直望著金鑾殿上方的穹頂,已然沒有一絲光亮,心口處赫然深插
著一只鎏金的發簪。
金鑾殿高聳描金的殿門被從內推開,謝鶩行邁步走到殿前的高階之上,居高臨下睥睨著階下的官員,將士。
“微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官員異口同聲,高呼著萬歲跪于大殿之前。
謝鶩行淡看著跪伏在腳下的文武百官,幽深的黑眸內沒有太多的起伏,拼死奪來的皇位到了手里,并激不起他什么愉悅,對他而言,這無非只是一件他必須要做的事罷了。
他漠然聽著那一聲聲萬歲,直到看見仲九駕著馬車從太和門進來,平靜無波的眼中才劃出笑意。
謝鶩行邁步走下石階,官員皆退讓到一邊,心中還在困惑馬車內的是誰,只見新帝已經立于馬車前,抬手親自扶著車內的女子走上馬車。
車上下來之人無人不識,正是數日前和親月夷的五公主。
謝鶩行一直牽著霧玥再次走到大殿之前,看著面前伏跪的官員恍惚的不真實感讓她略微有些不知所措,一路上過來,百姓口中喊的誅殺蕭賊,光復鄴朝的口號還回響在耳邊。
發涼的手心被握緊,霧玥恍然回神,扭頭緊凝向謝鶩行,眼眸中閃爍著晶盈熱淚,心臟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
他真的做到了,這么多年來的一幕幕,從初見他被人欺凌毆打的奄奄一息,到現在他站在萬人之上,受百官跪拜,成為民心所歸的新帝。
一步一步那么艱難,但他真的做到了
霧玥喉間發哽,過往所有的酸楚以及此刻的喜悅一同涌了上來。
謝鶩行微笑著屈指輕揩去她眼下的淚,“公主要再哭,我就只能在這哄你了,我無所謂,只要公主不羞。”
壓低的聲音漫進霧玥耳中,她眸光一僵,半點不懷疑他話里的真假,他是真做得出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