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漆黑一片,月影照出重疊的樹影,顧意菀隔著淚水讓外頭的天地一點點看清楚,沉重的淚珠順著臉龐怔忡淌落。
真的不是在宮里。
最初的幾日,顧意菀始終如驚弓之鳥,擔心她的死瞞不過旁人,擔心隨時會有人來將她抓回去。
一直到過了峽裕江一代,她才真正相信自己從那座她以為怎么都飛不出的宮墻里逃了出來。
原定趕往江寧,但因為顧意菀的身體禁不起那么長時間的趕路顛簸,兩人便暫時在一個叫清溪村的小村子落了腳。
清晨霧濃,幾個湊在河邊洗衣裳婦人竊竊私語著,眼睛一直往走在橋上的男子身上瞧。
陳泠穿著簡樸的直身,頎長玉立,手里提著兩條用草繩釣著的魚,竟也不顯得違和。
“這陳相公對媳婦還真是好。”
“可不是,我那日從他們院前過,他還動手洗衣做飯呢,將他娘子照顧的那叫一個無微不至。”
“要是我家那口子也有這份心,我做夢都能笑醒。”
幾人說笑的功夫,陳泠已經走下了橋。
清溪村不大,屋舍挨著屋舍,陳泠來到屋前正要敲門,從隔壁房子里走出一個趕著牛車,身強力壯的男子。
一見陳泠就扯著聲道“呦,又給媳婦買魚燉湯呢。”
陳泠輕笑點點頭,道了聲王大哥算做招呼。
王軾聽他叫了聲大哥,又擺出高談闊論的架勢,“不過要我說,你疼媳婦沒錯,可哪有男子大丈夫天天做些下廚洗衣的活。”
“你這樣可管不好媳婦,回頭把人寵壞了。”
陳泠收了笑,語氣依舊溫雅,“內子體弱,我照顧她是理所應該,何況,我愿意寵著,家務事就不勞旁人操心了。”
王軾被下了臉,當即神色就不好看了,一邊趕著牛車,還要冷嘲熱諷,“怕是男人沒個男人樣,也干不了旁的事,只能做做女人活。”
顧意菀聽見動靜出來開門,就聽到這樣一番話,一貫柔和的眉眼冷下來,想要反駁王軾的話,陳泠已經拉著她進了院子。
“怎么出來了”他將手里的魚放到缸中,又回頭對顧意菀柔聲道“外頭風大,快進屋去。”
顧意菀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又想起王軾的那番話,心中歉疚極了,“我耽誤你,等我們離開這里,就不會有人誤會。”
孤男寡女相處總會惹人非議,兩人便對外稱是夫妻,她受著他的好,卻不知該怎么回報他。
陳泠目光微頓,拿帕子擦干凈手上的水,走到她身前無比鄭重的看著她,啟唇說“我心甘情愿被你耽誤。”
顧意菀心口窒緊,略微偏過頭,越是這樣她越是有愧于他,他清皎若朗月,
他有多好,就襯的她有多糟糕不堪。
“你值得更好的女子,與你相互扶持攜手一生。”
垂低的眼睫擋住了她的神色,陳泠只能聽到她輕澀的聲音。
顧意菀的自我輕看讓他心疼不已,怎么才算好,世間有萬千的好,可我心上只有一人,只一人,可抵世間萬物。”
他用清和的聲音,說著這番讓人心旌顫動的話,明明很輕,卻字字重的沒進顧意菀心里。
好一會兒她才像反應過來似的倉皇搖頭,她不好,更配不上他這樣的珍視。
“你如此抗拒,不過是覺得我不好。”陳泠輕扯嘴角。
顧意菀急聲說“你很好”
陳泠卻道“我確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