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邊境出生長大的阿北一直記得一件小事。
那是七歲那年,他因為貪玩,在戰后守衛軍巡邏的時候跑到了街上。
原住民們默認的規矩,有這些人在的地方,都要盡量避開。
因為大家都怕他們。
但他不知道為什么要怕,領頭的那人是個女的,有一張很好看的臉,雖然面色嚴肅,但他對她就是莫名有種親近感。
所以他壯著膽子上前,結果不小心掉進了坑里。
想象中的痛感沒有傳來,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領頭的女軍人抓住了領子。
他眨了眨眼,羞澀地朝她笑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另一雙熟悉的手抱走了,是媽媽。
那雙手抱得緊緊的,昭示著主人心中的不安。
媽媽咬著牙跟他說“以后別靠近穿這種衣服的人。”
又加了一句“尤其是她。”
他問為什么
“因為,他們會殺人。”媽媽的聲音壓得低低的,恐懼與緊張完全無法掩飾。
他下意識轉過頭去看那女軍人,對方已經轉身離開了,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可敏感的他總有種感覺,媽媽的這份恐懼和不安,與其他人的不太一樣,似乎要更深一些。
這不正常。
但到底是為什么,他也不知道,也問不出。
勝利的消息傳來的那年,阿北十歲。
他至今還記得,身邊每個人的臉上從麻木,到怔愣,到不敢置信,再到歡呼雀躍。
他已經懂事,所以也做出了高興的模樣,雖然心里沒什么波動。
生活在邊線的每個人都厭惡戰爭,要不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離開,他們早就跑得遠遠的了。
所以這高興絕不是因為自己的國家勝利了,僅僅是因為,一直以來折磨他們的東西終于結束了。
很快,另一個消息傳來芮蕤上將被身邊叛徒暗殺。
所有人再次一愣,彼此面面相覷。
許久后,有人低聲說“像他們這種人,不早死才奇怪。”
“誰叫她要當皇室的走狗呢。”
“這個煞神死得也挺是時候。”
對她,誰都沒有好感,于是大家都若無其事地散去。
阿北目光放空地轉身,發現母親還愣在原地。
他走上前晃了晃她,她才回過神,收起了剛才他看不懂的情緒,帶著他回家了。
外戰結束了,但生活還沒有平息。
很快,軍部風風火火地發布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謀害芮蕤上將的副官在受了幾天的極刑后終于撐不住交待了,是皇室指使。
至于到底是皇室里的哪位,他諱莫如深。
但也不難猜。
只是誰也沒想到,皇室的“走狗”,最后反倒死在了皇室的手里,令人唏噓。
緊接著還
有更多的證據披露,諸如來往的通訊消息,賬上來路不明的酬勞,都被很好地消抹處理過,但還是被調查組揪出了蛛絲馬跡。
而在這些蛛絲馬跡里,他們似乎還發現了更為嚴重的東西。
于是接下來,更高級別的內部人士接手調查,帝國上下的氣氛也不對勁起來。
更驚天的消息沒過多久被爆出皇室早已秘密聯通蟲族。
接著發生的一切都很迅速,快得叫平民們反應不及。
威名赫赫早已隱退的老元帥重新出山,很快兵臨首都星。政變有如一顆火星,點燃了整個星際。
世道再次亂了起來。
最先亂的就是邊境,本身就有多股勢力交織,軍部的,皇室的,本地小貴族的,星盜的,還有依舊在清剿的小股蟲族
生活在這里的平民們再次陷入了水深火熱。
先是蟲族趁著內亂發起反攻。
丑陋猙獰的蟲子因為強弩之末越發兇猛,揚起口器。
蟲身之下的男人茫然地轉過頭,下意識尋找著什么。
記憶里,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時候,有一個身影出現,將蟲子掀翻。
而獲救之后,他立刻推開了她,惡聲惡氣讓她離遠點。
可現在,他再也等不到那個身影了。
人們急急逃跑,人潮涌動,有人跌倒了,后面的躲閃不及,也都疊了上去。
被壓在最低下的女人痛苦地轉頭。
記憶里,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是一只纖細的手將她拉了出來。
出來后,她立刻惶恐地退了幾步,那人頓了頓,走開了。
現在,再也沒有一只手會伸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