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樞道君的記憶,是本該困住他的東西。
但她為何會看見天樞道君的過往,難道他現在也在這里在同一顆柳樹之中
昭昭想找出去的辦法,但她在這其中只是虛幻的影子,無法以意志來左右眼前幻夢的走向。
記憶在不斷向前。
天樞道君活了千年,昭昭知道,如果無人來救她,她大約要在其中待很久,但至少在記憶走到最終之前,她暫無性命之憂。
昭昭干脆坐了下來,當做看話本般觀賞師嵐煙心目中輝煌無比的天樞道君。
然而,昭昭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如果是個話本,那一定是個相當枯燥的、且毫無賣相的話本。
他的生命里,除了練劍,似乎再沒有第二件事。
從劍修最初的朝聞道境界,到開始初露鋒芒的太初道,再到橫掃修界大宗掌門的妙本道,最后境界至玄同道時,天樞道君在修界已再無敵手。
而在千年的記憶中,除了每一次修為的突破,其余紅塵中事,于他而言都如浮光掠影,水過無痕。
昭昭就這樣圍觀了他刻苦修煉的一千年。
因為太過無聊,她甚至還幻化了一根樹枝,模仿著他的一招一式。
有時獨自練劍時,他還會自言自語。
“速度太快,失了準頭,下次不可再犯。”
昭昭學得手忙腳亂,連速度也沒有,更別提準頭。
但多學幾遍,他進一丈,她不貪心,只進一寸,竟也學到了幾分皮毛。
得好好將他的劍招記住,日后若能活著回到云麓仙府,便可為曜靈開蒙,不至于耽誤她的道途。
離恨天四季更迭,冬去春來,夏去秋至。
一年又一年。
終于,昭昭見到了她熟悉的場景。
與鬼界血戰百日,斬殺鬼蜮尊主,在交界處劃線樹碑,千年內不得來犯。
天樞道君孤身入鬼蜮拿到新任尊主簽下的降書,已是強弩之末,他算到自己大劫將至,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遣烏鴉將降書送回昆吾。
而后,在一場仿佛天神降下的雷雨中,他的記憶被清空,修為被收回。
仿佛孤魂野鬼一般,游蕩在人世間。
最后,倒在了云夢澤的大雪之中。
細雪落在傘面上,發出簌簌聲響,天寒地凍,呵氣成霧,和之前那些浮光掠影中的過往不同,這里清晰真實得幾乎讓昭昭有些恍惚。
并且。
她低下頭,抬手看了看自己身上這身熟悉的冬裝。
她有了實體,不再是這場幻夢的旁觀者了。
“小姐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什么東西”
昭昭抬眸望去。
銀裝素裹的天地中,一個身影倒在雪地里,鮮血涔涔浸入雪堆,艷如梅花。
撐著傘的昭昭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
雪地里,原本該昏迷不醒的青年指尖動了動。
是剛剛從昭昭的幻夢里跨越而來的天樞道君。
幻夢中的痛覺清晰無比,他用盡全力,只能轉了轉眼珠,望向不遠處那株梅樹下,撐傘而立的碧衣少女。
冰天雪地中,她像是唯一的春景。
“好像是有什么人。”
昭昭對上那雙冷若琉璃的眼眸,很輕地說了一句。
“不過,還是不要隨便撿路上的男人,阿楹,我們回家吧。”
昭昭摸了摸自己魂魄上的血窟窿。
如果能重來一次,她再也,不會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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