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即便早已做好了準備,但當那劫雷真正落在身上時,天樞道君仍覺得整個人都像要粉身碎骨般劇痛。
噴涌而出的血染紅了衣襟,他并未看上一眼。
視線盡頭,是碎魂深淵下猙獰扭曲的瘴氣。
似乎察覺到有人想借劫雷伴隨的天地清氣凈化它們,瘴氣如猛獸嘶吼般翻涌,一浪接一浪地沖擊崖壁,像要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吞沒。
他漠然垂眸,沒有絲毫退卻之意。
本該淬煉劍心的天地清氣,一點一點地被碎魂深淵的瘴氣吞噬。
它吞噬一分,他便再渡一分。
他渡一分,這助他破境的清氣便又少了一分。
若是昆吾的長老們知道他來瑯嬛福地閉關,是為了將千載難逢的破境機會浪費在區區一個碎魂深淵身上,只怕舍了這條命不要,也會阻止他來此。
但在這里,無人阻攔,那雙冷若琉璃的眸子也從始至終,未有一分不舍。
當真毫無不舍嗎
他捫心自問,倒也未必如此清白。
離開瑯嬛福地之后,他反復思忖著謝檀昭活下來的可能性。
她雖修為淺薄,但當日,她以陣法吸收了招魂柳的木靈,木靈有凈化之力,如果她能駕馭這份力量,保護自己不受瘴氣侵蝕不是沒可能。
只不過,一切都只是猜測。
或許她在墜落時完全失去了意識,或許她駕馭不了那么強大的力量,又或許那力量不夠多,不足矣支撐她穿越瘴氣。
謝檀昭活下的機會如此渺茫。
但他仍然決意來此。
破境機緣或可再得,但若能有一絲救出謝檀昭的可能,了卻他們之間的這段孽緣,也是值得的。
謝蘭殊的亡魂盤踞在他的身體之中。
無休無止的叫囂著,不知何時便要吞沒他引以為傲的理智。
為了救謝檀昭,謝蘭殊甚至可以操控他的思維,冒出子母召歸咒這種滅絕倫理人性的念頭。
如果他再繼續放任下去,他又會為了謝檀昭做出何等匪夷所思之事
昆吾之主決不可失控。
修界眾人仰仗的道君,決不可為了一個女子隨時做出不計后果的決策。
所以
一次破境的機緣何足惜
只要他能救回謝檀昭,就能重新控制好劍意。
她若是想留在修界,那就讓她留。
若是想修煉,那便讓她修。
只要她活著,謝蘭殊的亡魂就會平息,繼續沉沒在他的識海深處,永遠不會再攪亂他的道心
最后的天地清氣,盡數灌注進碎魂深淵之中。
破境劫雷,也在此刻停止。
深淵之下,清氣從中間蕩開,霎時沖破了這深淵千年不變的毒煙瘴氣,露出了崖底真容。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剛剛挨過數道劫雷的天樞道君直奔深淵底部而去。
他穿過曾經阻攔他的瘴氣,穿過救下師嵐煙的位置,也穿過當初只差一點便可感知到她存在的那個距離。
體內狂亂游走的劍意在這一刻終于平息,識海中躁動不息的情緒,在他都未曾發覺的情況下,漸漸與他的本體融為一體。
這些時日一寸寸折磨著他的那些情緒,在這一瞬間翻涌上心頭,又同時被眼前那一束微光撫平。
就在那里。
謝檀昭就在那里等著他。
天光大盛。
遍體鱗傷的天樞道君重重跌落在草地上。
劫雷留下的傷痕擊碎了他的骨骼,傷勢已不是幾顆丹藥能夠修復。
如當日的昭昭那般,他躺在地上久久未能動彈。
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仙鹿,沒有療愈,他獨自一人躺了一炷香的時間,稍稍恢復了些力氣,便又重新站了起來。
崖底的小天地范圍不小。
他環顧周遭,視線因傷勢有些模糊,定了定神,他放出神識,朝四面八方散去。
此地在瑯嬛圖鑒上并無記載,說明從來沒有人進來過。
如果這里只有碎魂深淵一個出口,那么謝檀昭就應該還在這里,數月過去,肯定會留下她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