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鐘離舜伸出援手,與當年救謝蘭殊,沒有任何區別。
只是因為,她就是這樣容易心軟,善心泛濫的人而已。
像是有一只螞蟻從心臟的豁口爬了進去,緩慢地啃噬著血肉。
在她的字句中,天樞道君平靜地、無聲地感知著這種細密的痛苦,鐘離氏的人生來擅長忍耐痛苦,可這種痛苦與身體外部的疼痛似乎并不相同。
“我明白了。”
他抬起眸子,眼底一片黑寂寂的沉靜
“但你不能帶走他。”
昭昭猝不及防,愕然質問“為什么搖光君不是這么說的”
“鐘離氏不聽他的,”他淡聲推翻了搖光君的承諾,“鐘離氏的孩子拜入其他宗門的口子不能開,你或許是好心,但是這個例子一開,鐘離氏就會再次重蹈覆轍。”
昭昭霍然起身。
虧她還在心里反復夸了這位女修的美貌,卻不想這哪里是清冷美人,這根本就是個不講道理鐵面無情的冷血人
原來熟悉的感覺是這個
昭昭轉身就要走,卻聽身后之人忽而開口。
“但是”
“如果你能執掌鐘離氏,選一位鐘離氏的孩子成為你的親傳弟子,未來宗門的長老之一,那么,他們就不算離開鐘離氏,而是鐘離氏,并入你們明燭山門下。”
昭昭猛地回過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鐘離氏并入明燭山門下
她是聽錯了嗎
昭昭的第一反應是
“天樞道君不會同意的,昆吾和搖光君沒有告訴你,我是誰嗎”
據搖光君所說,天樞道君如今不在閉關,也沒回昆吾,處于下落不明的狀態。
昭昭雖不知緣由,但預知夢中的未來歷歷在目,她確信他肯定不會死。
眸色冷寂的女修定定瞧著她
“我知道你是誰。”
“既然知道,你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昭昭很是不解,“他只會想廢掉我的修為,將我送返人間,怎么可能答應將鐘離氏并入明燭山門下”
這位女修該不會是自作主張吧
聽到“廢掉修為”,他眼睫微顫,回憶起最初在離恨天見到她時說過的話。
他不否認,那時他說禁止她修仙,無人逼迫,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在千年的歲月面前,三年的時光著實渺小,恢復記憶的那一剎那,無數塵封的回憶瞬間吞沒了身為謝蘭殊的記憶。
天樞道君的一生,為劍生,為昆吾仙境生,醉心至臻劍法,除卻飛升別無他念。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與誰相伴,又與誰過上世俗的夫妻生活。
作為鐘離氏的后裔、修界的道君,他生存千年的信條,便是鏟除一切有礙于他道途的雜念。
他的情感、他的所思所想,根本無足輕重。
漫長的歲月里,他以此作為執行一切行動的準則。
直到一念劍劍意失控,那些被他刻意剝離的情緒,報復似的將他吞沒。
執行千年的準則徹底摧毀。
他嘗試過一切曾經有效的辦法,最后發現,如果不直面他內心的欲望,他甚至無法前進一步。
“假如他答應呢”
他其實有諸多借口用來搪塞。
比如鐘離氏必須與天樞道君徹底斷絕關聯,失去這個仰仗,鐘離氏才能斬斷腐爛的根基,重新煥發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