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爹記性好,他想了想,“一個葛鋦匠,瘦瘦高高的,擅長鋦大貨,精細物件不行。一個荊六指兒,那活兒鋦得漂亮,能順著細瓷器的花樣下鋦釘,咱家那幾個茶碗就是他給鋦的,不過可惜了了,后來還是碎了。”
他年紀大了,一說過去就懷舊,從茶碗說到茶壺,又說到宜興茶壺再到硯臺的,不過好歹又拐回來,“還有一個老牟,這些鋦匠平時啊都有個習慣,出去干活不留姓名的,也就是和咱們打交道多我才知道。”
林姝問了問這幾個人的特點,“盼盼說今兒這個鋦匠瞧著就是個普通人,普通個子,沒有爹說的那些特點。”
具體什么模樣她也不知道,她就想引導大家往外地鋦匠上想。
方荻花“咱去西街上問問,金瓶兒肯定鋦她的茶碗了。”
老兩口就去街上找金瓶兒問問。
許老蔫兒也帶著兒子們去幫忙找,金瓶兒正小腳戳戳地在門口張望,詢問孩子找回來沒有。
陸老爹和方荻花過去,金瓶兒一眼就根據輪廓認出來,“二爺二奶來啦。”
陸老爹也不客套,就問問那個鋦匠的模樣。
金瓶兒“這個鋦匠活兒真不賴,就是真黑,敢要錢,都趕上那時候鋦匠大師傅了,幸虧我能劃價,當年我們老爺”
方荻花“別說那死鬼,說鋦匠。”
金瓶兒雖然是大地主家的小老婆,但她是被賣去的,是苦命人,所以自詡根子硬不怕人家啥,嘴巴向來敢說。
她笑道“瞧我這張破嘴,總講古起來就沒完。”
她把鋦匠的外形描述一下,“就是個丟人堆里找不出來的,那綠豆丟在綠豆里,紅豆丟在紅豆里,嘖嘖,這普通人啊就是可憐,長得沒啥好看的,還”
方荻花“行啦,天這么黑,你小腳別摔了,趕緊回家吧。”
金瓶兒“欸,我聽二奶奶的,這就家去困覺了。”
老兩口又去生產隊找人說。
公婆走后林姝回屋點上一盞豆大的油燈,鉆進蚊帳里給倆孩子扇蒲扇。
“啊別打我”盼盼突然尖叫起來,肉嘟嘟的小身體縮成團。
林姝忙把他抱起來,“盼盼,盼盼”
盼盼睜開烏黑的大眼,淚水嘩嘩地流出來,“哇娘,那個鋦匠打我。我就想學手藝,掙錢,他逼著我叫爹,我不叫,他就打我。嗚嗚”
甜甜也醒了,揉著眼睛,睡眼惺忪不知道咋回事。
林姝拿手帕給她擦擦臉蛋上的汗,又給盼盼擦眼淚兒。
盼盼“他是個丑八怪,我才不要叫他爹,我爹又高又帥還是解放軍”
林姝心疼得抱緊他,柔聲道“對,咱才不認丑八怪當爹,做夢都是假的,別怕。”
甜甜一骨碌翻身坐起來,“都怪你白天要跟他學鋦碗,晚上就做夢。”
盼盼癟著小嘴巴,“以后我都不學了。”
林姝給他們安撫好,重新躺下,拍拍倆孩子給他們唱搖籃曲哄睡。
方荻花老兩口去了生產隊部。
男人們都打著手電筒、舉著火把去河邊井邊找孩子了。
花花等幾個女孩子的家長也在,她們說下午看鋦匠那會兒,虎子和常小剛叫他們去西邊玩兒,他們都沒去。
再加上有人看到倆孩子在西邊晃悠,男人們重點往那邊去找。
方荻花找到李嬸兒,“那個鋦匠你看見了吧,看模樣不像咱公社的,會不會是他偷孩子”
李嬸兒仔細一想,她當時在家里打漿子糊袼褙呢,顧不上出去,原想把鋦匠喊家里來鋦一個破缸,沒想到他走了。
她在門口瞅過一眼,那個鋦匠戴著斗笠看不見臉,可那做派的確不像公社鋦匠。
要是公社鋦匠會把斗笠摘下來大大方方和社員們招呼,不會這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