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本來就是裝模作樣,根本支撐不了多久,頓時覺得自己要完。
然后赤瀾九突然就出現了,她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一頭紅毛囂張地翹著,甩了甩鞭子,罵了句“滾”
這么標志一頭紅毛,幽都沒人不認識,幾個厲鬼四散潰逃,生怕被這混世魔頭逮住。
景春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由衷地拱手道“謝謝。”
赤瀾九揪她藤條上的小花,流氓似的“變朵向日葵看看。”
她那時還不被允許去人界,幽都沒有鮮花,景春覺得她跟個小孩似的,思索了片刻,真的變給她看了,然后她就賴上自己了似的,一路跟著她,跟得景春根本不敢回去找扶桑。
雖然扶桑根本誰也不怕,但他太愛清凈了,景春生怕自己給他惹麻煩被毀尸滅跡。
于是她只好陪著赤瀾九漫無目的地瞎晃,一直到夜過子時,赤瀾九才拍拍屁股走人,抬手留了一串珠子給她,那是一串骷髏頭串成的珠串,看起來怪滲人的,她說是忘川底下的泥土燒制的,每一個都是鬼傀儡將軍,一個可抵千軍萬馬。
不過景春從來沒用過。
景春膽子小,從那之后就沒再去過幽都了,倒是赤瀾九偶爾會溜出來找她。
那算是景春活到現在,交到的第一個朋友,雖然兩個人關系談不上多親厚,但她覺得意義是不一樣的。
雨小了一點,一群人在這里逗留太久,很多學生都把這里看了個遍,紛紛覺得無聊,嚷著要走,老師就叮囑大家帶好雨傘,沒帶的和同學擠一擠,他們去下個地方。
景春撐開傘,拉住桑尋,照舊走在最后,綴在隊伍的末位,悄聲說“桑尋,你相信我嗎”
她問得很認真,桑尋所有的疑惑就都暫時先咽下去了,但他也沒有立馬回答,只是沉默著不說話。
那無聲的抗議讓景春感到有些微的頭疼。
她說“我和周瀾就是很普通的朋友。”
說完,她又覺得這樣很不好,于是改口“就是很純粹的朋友關系。”
他不說話,只是默默想朋友不會那么自然地趴在你肩膀。
景春“”
她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說她其實是個女生,估計桑尋會覺得她瘋了,開始胡言亂語了。
算了,解釋不清就先不解釋了吧
以后再說。
她把傘塞他手里,讓他撐著,因為他實在太高了,她撐不住。
桑尋老老實實撐著傘,別過頭去,內心五味雜陳,雨水淅淅瀝瀝地下著,啪嗒啪嗒砸在傘面,他撐著傘,景春的手攀著他的手臂,兩個人緊緊挨著,可他還是覺得不夠。
他覺得自己離她很遠。
遠到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有時候覺得她很近,可大多數時候覺得她很遠。
他覺得自己好奇怪,以前沒有在一起的時候,他好像從來沒想過喜歡這兩個字,和她之間也談不上多親密,甚至有些疏離。
自從她說喜歡他之后,他覺得身體里像是有一個閥門,被突然打開了,愛意洶涌流淌,他在很短的時間里學會了喜歡這兩個字,就好像那些喜歡是藏在骨子里,與生俱來的。
他平靜而孤寂的半生充斥著波瀾不驚的死氣沉沉,他常常覺得自己其實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他將永遠這樣平靜死寂地度過這一生。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
他變得忐忑不安,變得很奇怪。
他覺得胸口那里悶悶的,像是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他很難過,有一瞬間想狠狠掐住那個人的脖子,警告他離遠一點。
又或者把她拽過來,誰也不能靠那么近。
他覺得身體里像是住了一個惡魔,他突然變得惡毒和狹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