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眼高于頂的虞畫棠卻竟然下嫁給了素來依附于少和之淵的柳家家主柳易眠,從此高居畫廊幽夢,再也無人見過她的容顏。
無數有關她的傳說于此戛然而止,無數人扼腕嘆息,而這一切,更是在三年前化作了真正的夢幻泡影。
虞畫棠死了。
她死后第二年,柳家仿佛陪葬般被滅族。
所有這些凝禪前世就知道,卻從未細思過的、有關畫廊幽夢的傳聞一條條在她腦中浮現。
凝禪足尖再點,那一抹山巔幽綠越來越近。
她不可能留下任何可能會暴露自己身份的東西。
方才在入畫棠大陣的一瞬,她便已經將合虛道服的外衫剝落,換上了一身鵝黃外袍,甚至棄劍不用,而是從傀的身上卸了一條軟鞭。
山巔有人。
山巔還有血氣。
那樣濃烈到濃稠的血氣,讓饒是從血河淌過的凝禪也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
很難想象,此處冷清如幽潭的飛雪之上,竟會有這么厚重的血色。
虞畫瀾的聲音穿透風雪,影影綽綽落在了凝禪耳中。
“阿夜,一整個柳家還不夠你殺嗎”虞畫瀾的聲線近乎溫柔,卻讓人莫名不寒而栗“別人看不出來,難道我還不知道是你殺便也殺了,拖行過整個少和之淵,你知道給你收尾掩蓋這件事多麻煩嗎你是真的很有恃無恐。”
凝禪給自己又加了一層匿蹤,連呼吸都停了片刻。
她的靈識悄然沒入風雪,片刻,終于將山巔的景象勾勒了出來。
畫廊幽夢的大門緊閉,藤蘿滿布,顯然已經很久都沒有人推開過那扇門了。
門前有花海,雖然無人打理,卻因為籠罩在上面的陣法而開得正旺。有各種奇異的花香混雜在一起,糅雜成一種奇特且難以形容的甜膩香氣。
那香氣枯萎,腐爛,卻又甜蜜到發膩。
花海前有一塊空地。
虞畫瀾有些沒形象地坐在空地前的一塊景觀石上,一手撐著膝蓋,另一只手用冰雪凝成的劍尖將一個人的下顎挑起。
冰雪鋒利,劍尖沒入肌膚,很快將那一隅冰雪染紅。
又或者說,那一柄原本應該無暇的冰雪劍,早就已經浸透了鮮血,卻又被天際重新落下再聚集而來的雪色覆蓋。
饒是如此,依然有血珠一滴一滴落下。
前世的凝禪也并不總是與虞別夜在一起。
將他剛撿回來的時候,他滿身是傷。她去滄魁山殺墮妖的三年,他在她身邊,身上也多多少少帶了傷。更不用說再后來,幾乎她每次閉關后再睜眼,虞別夜的衣袖下都覆蓋著層疊的新傷口。
她沒有將師弟永遠拘在自己身邊的想法。
秘境,小世界,洞天修仙之人,想要破境,想要變強,總要去歷練。
受傷本就在所難免。
重生一世,她見過靈犀秘境里剛剛斬殺了土螻后虛弱卻強撐的虞別夜,也見過在越境擊殺了余夢長老后,半個后背都被法光灼燒潰爛的他。
但沒有哪一次的虞別夜,比現在的樣子更慘。
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墨黑的長發披散在身下,下巴被冰雪劍挑起,不得不向上揚起一個極不舒服的弧度,下顎的凌厲線條被血染濕。他的四肢被冰錐釘在地上,全身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漫天的落雪變成了凌遲他的利刃,衣料卷進他的傷口,早已變成了一片發黑的污紫。
他的臉色慘白,臉是他全身唯一完好的部分,這樣難以想象的痛楚之下,他的神色卻近乎麻木,甚至還有一股漫不經心的無所謂和譏笑。
好似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