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伏在石桌上的段重明活動了一下身體,發出了幾聲無意識的哼哼。
夜風吹過他的頭發,桌上擺放的不太穩當的酒罐搖搖欲墜,風里有人聲笑聲,吹拂過游龍殿的酒氣,祀天所的肅穆,卻穿不夠畫棠山的大陣。
將凝禪的發吹起的,是虞別夜帶來的,另外的風。
虞別夜這一聲師姐叫得熟稔自然,他用手指壓著傘的力度也并不大,只是恰好阻住她的動作。
不是強迫和要求。
更像是某種建議。
好似若是凝禪不采納,他便即刻將手拿開,甘愿與她一并沉淪于她的夢中。
“為什么”凝禪感受著身周震蕩的妖氣,眼眸愈深“這里面有什么不能看的嗎”
也不等凝禪回頭看他,虞別夜便徑直說了下去“畫廊幽夢,確實是一場夢。”
凝禪的手指頓了頓。
“這個夢在你心里是什么樣,你看到的畫廊幽夢,就是什么樣。”虞別夜的聲音輕得像是山中的一縷微風“我見這風中有妖氣,想來是虞畫瀾故意以妖氣為誘導,想要引師姐想象出妖域模樣無論是誰,在感受到妖氣以后,都極難不往這個方向去想。”
凝禪心底微微一驚。
驚到她都忘記糾正他對她的稱呼。
她確實以為這里是妖窟。
尤其那些絲絲縷縷的妖氣都不是她直接看到的,而是在離火與靈視之下,一重一重慢慢發覺的,所以才更讓她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若是按照虞別夜的說話,她懷疑并想象此處是妖窟,那么在推開門后,眼前出現的,便會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樣。
她想象中的模樣
畢竟是見過和經歷過真正妖潮的人。她的想象可謂十分具體逼真,且有著向越來越不可測的方向滑落的趨勢。
一旦實現,那她恐怕真的要在畫棠山殺三年的妖。
要是那些妖能耐點兒,踏平少和之淵也不是難事。
嘶。
凝禪倒吸一口冷氣,心道當年她要是知道這地方這么省事,還不如想象一下大妖皇的模樣,然后直接推開畫廊幽夢的門,也省得她籠火燒山這么麻煩。
但是話說回來,這漫天的妖氣
究竟是真實存在的,還是虞畫瀾以朱雀脈無極境之能,只手擬出來的
她思緒萬千,一時之間凝立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所以也就沒有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虞別夜眼瞳中的暗金逐漸變成燦金,再一寸寸平寂下來。
而他在最初立于她身后時,滿頭長發分明竟是妖異的銀色
而那些漫天的妖氣,也是在他出現以后,才一寸寸平息下來。
不,與其說是平息,倒不如說,是某種鎮壓。
又或者說,滿場的所有妖氣里,氣息最厚最濃的,明明是他。
等到凝禪終于整理清楚思緒,再側頭的時候,虞別夜已經恢復了黑發黑瞳,只是臉色看起來比平時更蒼白一些。
凝禪只當他是傷勢未愈,又來這里,眼眸復雜看他一眼,便轉回了目光。
若虞別夜所言為真,那虞畫瀾如此簡單的一招,便幾乎已經可以將她的半條命留在這里
且不論這般構筑大陣的手段多么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