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段重明才十三歲,常年練刀讓他的體魄比同年齡的少年更強壯一些,但在如此漫天的妖潮之中,他周身沐血,整個人都單薄得像是一張紙。
修仙之人,除魔衛道,護衛蒼生,死得其所。
段重明知道這個道理。
所以他沒有哭。
只是靜靜坐在那些妖潮里,抱著那柄斷劍,枯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殷雪冉便也看了他一天一夜。
在那之后,亂雪峰沒了峰主,大家也沒有推選出峰主的意思,段重明看起來與平日沒有任何區別,但他修煉得比此前更猛,接任務去秘境的次數也比此前更多,身上的傷也越來越深。
亂雪峰這一輩弟子里,修為最高的,是段重明和凝禪。
按照誰拳頭大誰就是老大的規矩,這兩人平素里沒少切磋,從頭到尾都沒分出個勝負來,所以才有了一峰兩大的結果。
一個大師兄,一個大師姐。
但殷雪冉總覺得,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凝大師姐應該是有意壓制了自己的境界修為。
而段大師兄其實也是知道的,他為人坦蕩,并不為自己的天賦不如別人而惱羞成怒,欣然接受了凝禪的這一份好意,從來都沒有點破過,只當自己不知道。
他足夠努力,努力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他問心無愧,自然坦蕩。
只是所有這一切平靜,都建立在,段輕舟峰主的隕落,只是意外的情況下。
殷雪冉神思恍惚,不敢想象如果段重明知道,段輕舟的隕落竟然好似是人為造成的后,會是什么反應。
她太過震驚,甚至錯過了祝婉照的好幾句話,等她回過神來,只聽到了兩人最后的幾句交談。
不過半年不見,謝柏舟的修為竟然已是六合天,他的面容比此前更加冷峻,身量也更高了許多,按照最開始兩人的交談,這是因為謝柏舟進入了一個時間流速與浮朝大陸不同的秘境之中,在其中度過了足足二十年的緣故。
祝婉照道“我懷疑合虛山宗有內鬼。”
殷雪冉一愣。
她想說不可能,但理智卻在告訴她,這極有可能。
否則否則段輕舟怎么會一夜之間改變了主意,如此匆匆出發
一定是有人給他說了什么,亦或者做了什么,讓他覺得這一趟自己非去不可。
謝柏舟略一思索,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確實。否則一峰峰主,又怎么如此悄無聲息地隕落在妖潮之中。你有頭緒嗎”
“不僅如此。”祝婉照頷首“這內鬼,恐怕所圖甚大,甚至有可能,與虞畫瀾有同樣的目的。可惜我在合虛山宗的地位太低,想要調查許多事情,卻都無能為力。”
謝柏舟定定看了祝婉照片刻“你知道虞畫瀾想做什么。”
他用的是肯定句。
幾乎已經篤定祝婉照其實知道一切的真相。
但祝婉照笑了笑,然后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無論要做什么,我都要阻止他。”
“哪怕代價是我的性命。”
說這句話的時候,祝婉照有意無意側過了頭,目光落在了一片影子上。
殷雪冉不在那片影子里。
但她卻下意識覺得,祝婉照的這段話,像是在透過這片影子,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