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只敢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它看到那只妖獸面容扭曲,尖嘯連連,血在它身后蜿蜒成一條厚重的線,直到它被拖走。
拖走它的生靈如它一般直立行走,以白色的長袍覆蓋全身,面上覆蓋著金光璀璨的頭盔面罩,將面容徹底地遮掩起來。這些人被稱為執行者。
沒人知道執行者的真容,但對于白袍的恐懼,卻仿佛與生俱來。
阿朝看著妖獸被拖走,心中沒什么波瀾,閉眼繼續睡了。
它雖然第一次見到,但這樣的聲音夜夜都會響起。
阿朝不是很能理解,因為夜晚來臨,回到棲息地這個流程深入它的靈魂,它不能明白為什么有的同類一定要違背,也不能明白縱使大家都知道后果,卻還是有妖獸前赴后繼。
但阿朝并不深究。
主要是因為它的開智程度也不怎么允許它細思。
阿朝的一天天過去,凝禪也一天天看過去,甚至幾乎都要熟悉它的這一生。
當然,凝禪最不習慣的,還是阿朝的進食環節。
砌磚工地包吃。
每次來發飯的,也是一名妖獸。能勝任這種工作,那名妖獸的靈智顯然至少要比阿朝聰明一些。
它們的食物也是妖獸。
或者說,更純粹、更符合凝禪認知的,真正的妖獸。
高等級的生靈蠶食低層級,高智慧的生靈吞噬低等級。
這是自然界的鐵律。
每一次阿朝和自己工友們的進食過程,就像是它們這些妖獸游曳到了食物鏈的上一層,然后再反過來將低一等的生靈自然而然地當做養料。
道理都懂,就是在凝禪看來,簡直像是同類相食。
縱使她每每此時都忍不住閉上眼不看,但進食的聲音也總會在她的耳中響起。
如此過去不知年月多久,終于有一日,阿朝在淘泥再注入磨具的過程中,將磨具損壞了。
它愣神了一會兒,盯著磨具看了片刻,努力將磨具修好了。
阿朝生活的平靜被打破。
“你,跟我走。”這一夜,一名白袍執行者停步在了阿朝的棲息地前,面具后面發出含糊混沌的聲音,但阿朝和凝禪卻奇異地能聽懂。
阿朝從棲息地有些費力地擠出來,沉默卻驚懼地跟在了白袍執行者身后,順便收獲了一路同情憐憫的目光。
凝禪這才第一次隨著阿朝的視線,看到了更多這方神秘世界的景色。
那些讓人窒息的密密麻麻的隔間棲息地在黑夜里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沉默巨獸,無數妖獸在這樣的夜里靜默,于是這棲息地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墓地,而那一個個隔間卻甚至不是它們的墓地,而是火葬場的骨灰儲存格,它們明明活著,卻更像是在等待一個被下葬的時機。
只是這一次,阿朝并不是被帶去下葬的。
它沉默混沌地跟在白袍身后,走了不知多久,經過了一片片這樣的棲息地,然后終于看到了一點刺痛眼睛的光亮。
與這樣的黑夜相對的,是白袍執行者此刻帶著阿朝進入的,與阿朝此前生活的那一面孑然不同的,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光明。
那是一座城池。
人類城池。
凝禪“看”著面前近乎恢弘的一幕,突然意識到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