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禪與虞別夜背靠背而立,衣袂翻飛觸碰,再分開,彼此的體溫在背后短暫相遇。
空氣中滿卷著濃厚的妖氣,大雨傾盆,厚云之上有電閃雷鳴呼嘯而過,好似要就這樣劈向人間。
有血順著永暮的劍柄落下,順著劍身滴落在地,再被劍意牽引,重新落回劍身,與其他滴落的血珠蜿蜒在劍身之上,再轟然燃起,將原本雪亮的劍身燃成一片血色的緋紅,如同她腦后飛揚起的那條緋紅發帶。
凝禪起劍天鶴訣。
也有血順著空蕩蕩的劍柄垂落,那血的顏色為妖紫,于是劍柄下凝出的劍身也是妖紫近黑,銀白的劍柄與上面繁復鐫刻的劍訣倒映出逐漸凝出的妖紫色劍身,再倒映出持劍之人從純黑變成了銀白的長發,和他舉起劍時,那雙已經變成了燦金色的眼瞳。
虞別夜起劍天鶴訣。
妖紫構筑出一整柄劍,比一般的劍要更長三寸,更薄卻更寬,沸騰的妖血燃起緋紅的火,又有籠火自虞別夜的腳邊開始燃燒,就這樣順著他們所站立的山體一路向下燃燒,頃刻間便將整座山都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火山
凝禪的眼瞳都被這樣的火色照亮,她短暫地恍惚了一瞬,只覺得自己好似回到了火燒畫棠山的那個午后,旋即笑開。
她拋去所有雜思,永暮在半空劃出一個弧度,劍意已濃。
既然劍意濃,自然便到了起劍的時候。
凝禪雙手持劍,足尖輕點,與虞別夜一并從山巔向著兩個方向墜下
天地之間同時亮起了兩道沛然的劍光
永暮如白晝,燃血如深夜。
劍光在半空稍頓,旋即混入天地之間的落雨之中,于是分裂成了千萬道劍意,與傾盆的雨一并自九天而降,密密麻麻,將整片空間全都照亮,再墜至千萬妖獸
血花濺射。
千萬朵血花與嘶吼悲鳴一并響徹天地。
聲壓綿延成現,有那么一剎那,凝禪的耳中喧鬧至極,然后是尖銳的疼痛后出現的驟而極靜,她的周身早已濕透,分不清是落雨還是血雨,又或者,這兩者早已融為一體。
土螻倒地,妖丹落了滿地,再有無數半妖的尸塊堆疊其上,頭顱,軀干,四肢,長尾,翅膀,抑或其他言語不能描述的畸形。
天鶴臨空,劍雨如鶴鳴,凝禪出劍,再抬手。
她立于虛空,于是虛空四周圍繞著他,有足足八個虛空漩渦出現,八具戰斗
傀從中躍出,落入戰場之上
凝禪出劍,于是八具戰斗傀也隨著她的動作,一并從身后卸劍,再一劍蕩出
天鶴訣的背后一片戰場,劍出依然如鶴。
只是用劍的人換了一個。
虞別夜銀發翻飛,此前他的身后還只生長出了一面翅膀,此刻隨著他境界的提升,兩只巨大的黑色羽翼一并展開,每一下振翅都帶著讓群妖匍匐的力量。
他分明才是妖氣最濃郁的中心,但他卻在將這里的妖氣驅散。
劍氣浩蕩,可斬心中意難平。
妖紫色的燃血劍挽出絢爛的劍花,虞別夜的劍起初還帶著一點從未出鞘過的生澀,但所有這些劍式在他的夢中心中不知演練了多少遍,所以生澀很快變得流暢,再入化境。
與其說是在殺戮,銀發金眸的青年倒不如說是在妖群之中持劍起舞。
燃血劍的劍身隨著他的舉劍溢散成無數的血劍,四散而出,劍意磅礴,再在虞別夜旋身挽劍時,聚攏而歸。
他為應龍,他為天道之子,他的血本就是這世間最睥睨霸道無雙的存在。
所以血劍穿梭過無數半妖的軀干,妖火與劍意一并貫穿再燃燒,籠火漫卷,沒有任何一只妖獸能夠承受這樣的天鶴訣。
無數的劍光與火色之中,虞別夜終于停劍,他的周遭已經沒有任何一只活物。
他站在尸山之上,向下看去,原本將他桎梏住的那些有關天鶴訣的心結已經盡數散去。
某一個瞬間,他恍然覺得,陰差陽錯。他過去總覺得自己習得的劍訣卻竟是天下最不適合自己,他唯一不能揮舞的劍。
可如今看來
這天下恐怕未必還有比這劍圣之劍更適合他的劍了。
燃血為劍,他的血,本就至強。
虞別夜在一片火色中回首,向著凝禪的方向看去。
八具替身傀恰在她周身落地,他的發辮綁得很好很牢,卻也難免松散了些許,但紅色的發帶依然翻飛,與她轉身看來時的笑容一樣明媚。
于是虞別夜也笑了起來。
他甚至沒有收起翅膀,而是就這樣展翅向她飛了過去,再向她伸出一只手“要一起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