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凹凸不平,堆著太多陳年的垃圾,他看不清,雙手一個一個去翻,沿著可能會有的路線翻找。
沒有
沒有他的手表。
他不知道能堅持多久,也沒有了時間概念,眼角蓄積的血絲糾纏成片,在水里酸疼難忍,手漸漸僵冷失控,在打顫,他胸腔里悶痛到極點,不再靈活的手固執翻著,小指觸到了一塊金屬表帶。
這是在哪,他已經分不出了,反射性地緊緊抓住手表,收進掌心里拼命握住,握到皮肉傳來還活著的痛感,他仰頭朝著湖面,視野昏黑,今夜沒有月亮,月亮把他遺棄了。
他是溝渠里茍延殘喘的野狗,是陰暗里滋生盤踞的怪物,他的偽裝都揭開了,露出最猙獰的面目。
月亮不要他。
陸盡燃出了水面,把在手里硌出深刻凹痕的手表捧到眼前,抹掉表盤上的水。
是他的
他蒼白嘴唇露出笑。
是他的手表。
然而很快,那一點翹起的弧度輕輕抖著落下,陸盡燃用力捂著表盤,手背上青筋隆起,他抬起眼,看向岸邊的盛檀,睫毛上寒氣刺骨的水滴一顆一顆往湖面上掉。
“它停了。”
他像深夜冰湖里將要神魂俱焚的妖,暴烈地盯著盛檀,強硬到最后一寸光折斷,碎成粉末。
他嘶聲喃喃。
“盛檀,怎么辦,我的手表不會走了。”
盛檀被一箭貫穿心臟,她崩潰地扣著手里的石塊,眼眶燒得睜不開,極力咽著想要對他喊出的話。
救護車已經近在咫尺了,鳴笛聲響徹四周,比醫生更早到的,是觀光區的救援和江奕的車。
江奕跳下副駕駛,第一個狂奔到岸邊,臉色青白,嚇得一頭汗,緊跟江奕旁邊的,還有駕駛座開車的秦深。
江奕沒空多說,一見陸盡燃的樣子,馬上就要往水里沖,被趕來的救援及時扯住,準備拿專業設備下水,盛檀的身影被太多人擋在了后面。
陸盡燃不需要任何人,他唯一要的已經躲開,不讓他見了,咸澀的湖水流進眼睛,再從他臉頰滑下,無數掃射的燈打在他身上,反射出冰冷凜冽的光。
盛檀站
起來,望著擁擠的岸邊,很多背影攢動,確定陸盡燃不會有危險了,她不再往湖上看,示意過江奕,就遲緩地回過身,深一腳淺一腳往外面走。
一只溫熱的手適時扶上來,有分寸地幫她站穩,男人低聲說:“太冷了,我送你去車上。”
盛檀不在乎是誰,把跟他接觸的手臂直接抽走,秦深追了一步:“你應該也不想太失態被弟弟看見,是不是”
盛檀頓了頓,眨眨熱疼的眼,這才沉默跟上秦深的腳步,她知道岸邊圍滿了人,陸盡燃見不著她現在和誰走。
秦深虛環了一下盛檀的肩膀,了無痕跡把她往左側帶了帶,剛好讓兩個人密切挨近的背影,能通過人群的一個豁口,映進后面陸盡燃的視野中。
上車后,秦深把空調溫度調高,和緩解釋:“我今天晚上工作結束,去了你劇組,想看看你,沒想到你碰巧不在,就留下幫江奕他們做點事,本來收工想和江奕吃宵夜,聽到你電話,正好車開到附近,馬上趕過來了。”
“學妹,上次你們出車禍,我提早走了,沒過多打擾你,就是看出你跟弟弟的關系,”他不急不躁,“也看出,你目前是真要跟他分手,既然決定了,就別猶豫,藕斷絲連比狠心更傷人。”
盛檀靠在椅背上,手蒙住眼睛,聽著外面的響動,分辨不出陸盡燃是什么狀況,她不敢去看,不敢離他太近,不能面對他的眼睛。
她越是聽,心越被藤條勒死,忍受不了地啞聲說:“麻煩你送我出去,到主路上能打車就行。”
秦深嘆了嘆,不再多說話,把車啟動,帶著她開出觀光區,湖邊的聲音遠離,很快隱匿進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