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湖州長興城。
一輛半舊騾車夾雜在匆忙的人群中,不急不緩的進了城門。
牛車前坐在大車里,將車簾挑出一條細細的縫,貪婪的看著外面熟悉無比的街巷店鋪。
從他連夜逃走那一晚起,到現在,已經七年八個月了,這是他頭一回回到長興城。
這是他從來沒敢想過的。
他沒想到他還能活著回到長興城,還能重新看到這熟悉的一切。
車子直接進了一座宅子,長隨掩好院門,敲了敲車門。
簾子掀開,牛車前小心翼翼的探出頭。
“沒事兒了,出來吧,那邊快到了。”長隨有幾分無奈的看著牛車前。
這位牛先生這膽子,真是太小了。
“好好好。”牛車前抖著腿,一點一點往外探。
“唉”長隨一聲長嘆,上前架起牛車前的胳膊,把他從車里拖出來。
“趕緊走,要晚了”長隨拖下牛車前,拖著他進了二門。
牛車前被長隨拖著,直奔后院一堵高墻。
挨著高墻有幾棵古樹,枝繁葉茂,一棵古樹下已經架好了梯子。
看到長隨拖著牛車前過來,梯子頂上跳下來一個護衛,揮手示意,“趕緊上去吧,快到了。”
“上面穩當吧”長隨仰頭看著隱在濃密枝葉中間的梯子頂。
這位牛先生膽子小成這樣,上面要是不穩當,他怕牛先生掉下來摔傷了。
“放心,我們頭兒交待過。”護衛看著牛車前抖個不停的兩條腿,用力抿著笑。
牛車前在前,護衛在后,半護半推,將牛車前送到樹冠當中,按著他坐好,用帶子將他捆在后面一根粗大的樹枝上。
“好好看著,不能出聲。”護衛拍了拍牛車前,挨著他耳邊交待了句。
牛車前用力點頭,一聲兒不敢吭。
隔壁是一座小兩進宅子,房屋已經很破舊了,最后面的后罩房已經坍塌了一半,正屋門口的破竹椅上,坐著個頭發花白的老阿婆,捧著個小小的油紙包,正抖抖索索的從油紙包里捏起什么,小心的送到嘴里。
一個衣裙陳舊的清瘦婦人,正在彎腰掃地。
牛車前眼淚奪眶而出。
這是他老母親和他的妻。
牛車前抹著眼淚,伸長脖子在院子里搜尋。
他兒子呢兒子在哪兒呢
牛車前一顆心縮成一團。
他逃走時,他兒子剛剛學會走路,看到他就笑,揚著手跌撞著撲向他。
他的兒子呢還活著嗎
一個穿著長衫,卻又背著掌柜們常背的褡褳的中年人,扣響了牛家的院門。
“誰啊”婦人直起上身,一邊走向院門,一邊揚聲問了句。
“這是牛家嗎老牛嫂子在家不”中年人往后退下一級臺階。
“您是”牛嫂子將院門拉開,露臉問道。
“我從揚州來,老太太還好嗎”中年人欠了欠身。
“還好,揚州”牛嫂子蹙起眉。
“既然老太太在家,讓我進去說話吧,這里不便當。”中年人再欠了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