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帝尊不該在下雪的時候復活他。
下雪就會讓人想起,他正是死在雪夜里。
曳月扶著一棵樹。
說書人知道他看不見,貼心地將他放在曠野唯一的一棵大樹旁。
因為溫暖,那棵樹在這短短的一天里抽芽開花。
花是紫色的。
但曳月看不見。
他站得累了,那具身體即便已經突破洞虛境,仍舊也還是過于虛弱不堪。
只是他冷漠得讓人看不出脆弱。
他從不示弱。
來人終于開口“雪太大了,我帶你回去。稍微忍耐一下。”
曳月沒有動。
那個人小心翼翼打橫抱起他。
過于瘦削羸弱的身體,好像還停留在少年時期,纖長,單薄。
抱起來的時候,像抱著一個很輕的瓷器。
仿佛稍微用力就會碎成一地,無法打撈拾起。
“抱歉,你太虛弱了,我不知道該怎樣帶你回去。希望這個姿勢你不會太介意。”
曳月沒有任何掙扎抗拒的意圖。
那人“你沒有什么話要問我,對我不感到好奇嗎”
曳月“他的兒子”
對方的身形很高大。
和曾經的嬴祇很接近的溫柔,沒有嬴祇的傲慢、盛氣凌人,比嬴祇年輕。
修行著嬴祇獨有的四季榮枯的功法。
很容易想到對方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嬴祇的那一百多位夫人給他生了多少個像這樣的兒子。
“”
“孫子曾孫重孫”
畢竟一千年了,多少代玄孫都有可能。
“他看上去像是會生很多孩子嗎啊,因為聽別人說,你是最了解他的人。”
曳月“他有一百多位夫人,他或許不會生太多,但他的后輩我并不了解。”
“他沒有夫人。那一百多位后來都拜入了他的門下,總共一百八十位親傳弟子。他們并非都是自愿的,但每個人資質都很好,最終都臣服孤皇山。他收那么多弟子,除了通過他們控制修真界,更想知道,他教弟子的方式是不是有問題。但一百八十位親傳弟子,沒有第二個曳月。他沒有我是一百八十人中的最后一位,你是第一位。我們到了。”
對方將曳月放在地上,細心地理了理曳月被他弄亂的頭發和衣服。
殷勤周到細心。
和少年嬴祇相似,卻比對方更溫柔。
曳月“他去了哪里”
“你想見他”
曳月的臉上沒有除了冷漠以外的任何“他什么時候殺我”
“”那人頓了一下,很久,輕聲,“因為這個才讓人帶你逃走的嗎他去見了闕千善。九微山有一對萬年前流傳下來的鳳凰珠,可以作為修補眼睛的材料。我想他應該是不會殺你的。”
曳月無動于衷,聲音平靜“你們都說,我是最了解他的人。”
“你了解的是一千年前的他。”
曳月“”
一千年前,曳月無論多少次將自己至于瀕死之際都過不了洞虛境。
哪怕死一次也過不去。
一千年后。
在剛剛的峽谷雪地,如果不殺人就會死。
有無數次他拿不穩劍,別人的武器劃過他的身體。
精疲力竭。
只要有任何一個瞬間、一個剎那,有一絲一毫算了、放棄、想死的念頭,他都會就此死去。
但他活著,殺了無數比他強上百倍的人。
不是因為他比他們更想活。
他無所謂活,他隨時可以死。
但嬴祇活著。
只要嬴祇還沒有死,他就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死。
對手們很強,每一個都能殺他千百遍。
嬴祇說過,他教他的是越境殺人的功法。
嬴祇說過,他曾經在洞虛境殺過入圣境。
他要活著,要活到殺了嬴祇為止。
于是,他突破了。
嬴祇從沒有教過曳月,原來所謂生死洞虛,并不是瀕死之際尋求突破。
并不是求生,也不是求死。
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是犧牲,不是守護。
是輾軋一切的殺性,是無論生死,是生和死,存在的一切都燃燒殆盡,只為殺下去,所向披靡,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