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在說書人的世界,時間是流動的。
長離漫長的一生,于曳月而言,不過白駒過隙。
他自由來往于河流的上游或者下游。
像個游離世界之外的幽魂,旁觀著他們的愛恨。
只是看著。
直到在長離的記憶里,看到千年前的他自己。
十八歲的曳月,讓他感到陌生。
直到他們走遠,他都還只是站在原地。
許久才意識到,他好像第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他看著千年前的自己,有一種古怪的情緒控制著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動彈。
復活醒來后,他對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有一種陌生感。
包括自己的身體。
他在一個琉璃罐子里,看著所有人。
連他的身體都像這琉璃罐子的一部分。
這具身體的饑餓、疲憊、痛苦、傷痛,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峽谷一戰,他殺了很多人,這具身體也受了很多傷。
于他而言,就像一個拖著行走的琉璃罐子傷了破了。
但看到千年前的曳月那一刻,就像被人猝不及防抓住了腦后的頭發一樣。
他花了很久去明白那是什么感覺。
像被灼傷。
是畏懼。
他好像是畏懼千年前的自己的。
也許那根本就不是我。
也許我根本不是曳月。
如果嬴祇復活了一個贗品,這個贗品沒有曳月的感情,畏懼真正的曳月,是正常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在使用這具身體的時候,常常覺得他像囚禁在這身體里。
但隨著琉璃罐子的裂縫,對身體的掌控變得不那么生疏。
他依舊跟著長離。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玉皇山。
吹來的風該是溫柔的,在肌膚上卻起一陣一陣春寒。
千年前的曳月和長離相處的時間不多,很多時候兩個人都隔岸沉默。
曳月坐在天河邊,垂眸注視著河流和河底的往生蓮。
長離坐在河岸那邊的懸崖,一邊望著遠處的云海明月,一邊飲酒。
偶爾長離提到嬴祇,提到希音,然后他們會打架。
但在長離的記憶里,他一直一直凝望著曳月。
在曳月看不到的地方。
就像望著玉皇山的明月。
他看著長離。
看著長離看著十八歲的曳月。
看著長離在玉皇山的別派弟子中散播關于曳月的流言蜚語,讓他們在曳月途經的地方說起。
看著希音和長離爭執。
希音“說實話長離。”
長離笑著卻像哭“說實話你就會幫我嗎小時候,小舅舅答應過我的,會幫我復仇。”
希音是驚愕的“那個人是”
長離“是嬴祇。”
希音吃驚“快走,你現在還殺不了他”
在希音看來,如果長離要殺嬴祇,嬴祇也是同樣要殺長離的。
長離不動“我們帶曳月去希海吧。”
希音一頓,望著他的眼神從不解到探究“”
長離說“那個人連自己的父親都殺,曳月不該跟這樣的人在一起。”
希音“是為了曳月好,還是你想用這樣的方式報復你哥哥”
長離固執地看著希音“你不是也希望他離開玉皇山嗎”
他沒有回答,但也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