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在外,記得萬事小心。”吳郎中將提前備好的常用藥遞給了陳云起,他一向摳門,這時卻沒提錢半個字。“離了杏花里便要學聰明些,不管發生什么事,活著才是正經,別跟人爭一時之氣。”
知道陳云起的性情,他又忍不住多叮囑了幾句。
“是。”陳云起低頭看著手里東西,良久才干巴巴地擠出一個字。
他實在不會說話,好在吳郎中和吳青陽也都習慣了。
老艄公高聲道“時辰差不多了,該啟程了”
該走了。
“你走之后,你家院子我和師父會替你看著的,絕不叫別人占了去,伯父伯母和吱吱那里,我也會常去看他們,你就放心吧。”吳青陽向他揮了揮手,雙眼有些泛紅。
竹筏推開水波,順水向下,漸漸遠離了杏花里的渡口。
揮著手的吳青陽化作模糊一點,杏樹花期已至,整個杏花里都被雪白杏花圍簇著,看上去恍如世外仙境。
陳云起望著在自己眼中漸行漸遠的杏花里,心中也不由生出幾分悵然。
青山黛影,重巒疊嶂,河面只這一張竹筏來往,人在其中,越發顯得渺小。劃著竹筏的老艄公唱起了古樸調子,歌聲回蕩在山水之間,意蘊悠長。
竹筏上,姬瑤抬手,蒼白指尖就這樣暴露在天光下。
注意到她的動作,陳云起不由瞳孔微縮,她不是
接觸到日光的那瞬,姬瑤指尖并未如之前那樣被灼傷,而是由實轉虛,似乎隨時都要化作無數光點消散。
陳云起一怔,她已經不會被日光灼傷了
是和她成為吱吱有關系么
不再被日光灼傷便意味著天道已經逐漸在認可姬瑤的存在,不過眼下,她還是不能暴露于日光之下。
姬瑤收回指尖,陳云起默默看著她,終究什么也沒問。竹筏上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他摸出了當日玉琢交給他的那卷殘破竹簡。
經歷吳青陽一事,陳云起終于意識到修行對他這樣出身的庶民意味著什么。
沒有人甘心一直做被踐踏的草芥。
陳云起打開了竹簡,筆刀刻下的字跡有些模糊,但并不難辨認,他逐字逐句地看過去,卻在幾息后頓住了目光。
這個字,他不認識。
天下間有機會識字的庶民少之又少,杏花里八十戶人家,能識會寫的人不過。而記錄了文字的書簡,整個杏花里中也就只有里正家藏了兩卷,被視作可以傳家的寶物。
陳云起能識得一些字,還多虧了他有一個識字的母親。陳云起的母親曾是大族仆婢,識文斷字自不在話下,只是她和陳父過世太早,倉促得甚至來不及引陳云起踏入武道之途。
所以陳云起雖識字,但也只識得最常見的那幾百字而已,但玉琢給他的這卷書簡中卻有近半他不曾見過的字眼。
可以說,玉琢實在高估了陳云起的文化水平。
跳過不認識的字眼,陳云起勉強將書簡中的內容串聯在一起,可惜那些他認識的字合在一處后,他便再也讀不懂了。
換了耐性差些的人,此時應該忍不住摔下書簡放棄了,但陳云起沒有。
他砍了十年柴,或許別的不會,卻有足夠的耐心,否則日復一日枯燥地砍柴早就將他逼瘋了。所以哪怕看不懂,陳云起還是在接下來的路上將書簡內容盡數背了下來,一遍遍重復。
微弱氣流在經脈中流轉,他的身體在無意識中吸收著靈氣,只是以這樣的速度,即便花上年,他也未必能正式踏上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