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扶著門框,應了聲好,語氣也十分柔和“你開車要小心,不要開太快。”
這樣的叮囑殷切家常到讓人心生溫暖,仿佛她是在送來做客的老友出門。
感覺有點好,以至于池鶴脫口就是一句“明天見。”
祝余嘴角翹翹,眼睛的弧度變得更明顯了,“好呀,明天見。”
話已經說了出口,池鶴雖然覺得有點沖動了,但也沒想收回來,沖她又點點頭,這才轉身往馬路邊走。
車子停在咖啡店對面的馬路邊上,他過了紅綠燈,一直走到車邊,忽然心有所感地抬頭往對面望去,隔著穿行的車流,昏黃的路燈和婆娑的樹影,他看見仍舊站在店門口目送他的祝余。
見他看過去,她還沖他輕輕揮了揮手,算作是道別。
池鶴這一瞬間只覺恍若隔世,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是細細一追究,竟然又找不到蹤影了。
只好略有些遺憾地發動車子,緩緩向前匯入車流。
興許是白天和莊家見了面,晚上又和孟霏在電話里起了爭執,多次觸發“外公外婆”這個關鍵詞,晚上好不容易睡著之后,池鶴開始做夢。
久違地夢到了他被送回外公外婆家之后的事。
八月盛夏的陽光照進安靜的巷子里,在老舊的院墻上投下一片泛著金邊的光。
孟霏和外婆拉扯著進了臥室,他站在客廳,既委屈惱怒,又懊悔不已,手足無措地盯著門口。
院門響起一陣推門聲,進來一位身材高大,頭發花白的老人,他見到他,走過來摸摸他的頭。
池鶴似乎聽見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半晌孟霏和外婆從臥室出來,臉色都很難看,外公問道“真的決定把小鶴給我們帶了”
孟霏嘆口氣,露出為難的神色“我也沒辦法,爸,小鶴這孩子實在是脾氣太壞了,一言不合就跟人打架,我平時又忙,根本管不了他,只能勞累你和媽”
“行了行了,你是我跟你媽生的,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跟自己親爹還裝模作樣,你累不累。”外公面色慍怒,“你兒子脾氣怎么樣,你比我們清楚,我和你媽幫忙帶也行,但你記得,孩子是為了誰為了什么事打架的,你別騙著騙著連自己都騙了,別以為他還小,他什么都懂,人心要是寒了,這輩子有你受的。”
孟霏被罵得臉孔漲紅,向他看過來,又難堪地避開。
池鶴看了卻想起在莊家的日子。
莊世凱娶了她進門,卻沒有搞定兒子莊概,莊概將他們母子倆視為入侵他領地的敵人,本身就嬌縱的性格更添幾分惡劣,他罵孟霏是狐貍精,罵池鶴是沒爹養的賤種,他想罵回去,孟霏卻不許,說過段時間就好了,等莊概知道他們不是壞人就會接受他們了。
池鶴信了,之后一日日看著孟霏為了討好父子倆強顏歡笑,卑躬屈膝,他去安慰他,卻被她一巴掌推開。
“別在這里礙事,回你房間去,我要休息了,沒時間管你。”
這只是開始,此后將近一年的時間里,孟霏不僅自己將自尊放到地上被莊家人踩,還要他也像她一樣忍讓莊概,就連莊概搶了爸爸送給他的鋼筆,她也毫不在意,說以后給他買更多更好的,說要大度,這樣才會討人喜歡。
可莊世凱并不喜歡他,他的冷淡毫不遮掩。
他覺得難受極了,發現原來書本里寫的“屈辱”是這種滋味。
莊概的祖母曾經輕蔑地評價孟霏“世凱喜歡她那張臉罷了,她也就這張臉,要不是長得夠好看,還有點手段,會伺候人,世凱怎么可能娶她,我莊家的門可不是那么容易進的。”
至于他,“拖油瓶,給口飯吃餓不死就行,隨便養幾年,等成年就打發了,莊家的一切只能是小概的,什么阿貓阿狗也想分家產做夢呢,嗤”
孟霏一直想生一個自己和莊世凱的親生孩子,最好還是男孩,但大半年了都沒懷上,直到三個月前才有好消息。
她迫不及待地宣布自己懷孕,開始準備享受貴太太的生活,她覺得自己很快就要在莊家當家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