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徑直來到床邊。床上,謝扶光平躺著,雙目緊閉,氣息微弱。
他的長發凌亂地鋪散著,發絲失去了光澤。蒼白的膚色間,透著病態的憔悴。他似一朵被摧殘的嬌花,輕輕一碰,便會碎掉。
沈秀靜靜凝視他。他突然一動,雙手將他自己抱了起來,囈語道“秀秀”
沈秀瞬間明白,他是在抱他身上的刺青。在抱他身上的她。
他叫了幾聲她的名字,手往后去,去摳他后背。周阿婆急忙拉住他的手,不讓他摳,“他這是背后的舊傷疤發癢了。”
背后的舊傷疤沈秀回憶起謝扶光那一背的舊傷疤是怎么來的。
他父親虐待他,廢掉他的根骨,不給他吃飯,餓得他吃人肉,喝
人血,剪他頭發,扇他巴掌,抽他鞭子,罰跪他,咒罵他
沈秀忽然意識到,她也在虐待謝扶光。就像原良謙曾經做的那樣,她也在虐待謝扶光。
不,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她這樣告訴自己。
“他何時會醒”
“不知。”
沈秀坐下來,等謝扶光醒。周阿婆瞄了瞄她,忖度片刻,她道“秀秀啊,你就原諒他罷。”
“若有一個人,一開始要殺掉你,后來囚禁你,最后又欺騙你,你可會原諒他”
“可是可是,他是因為喜歡你啊。”
“喜歡我就對我這樣,正常人會這樣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正常地喜歡一個人。”說完,沈秀想到了什么,神情略微變化。
謝扶光從小被父母厭惡,被虐待,他的家人沒有教過他怎么正常地喜歡一個人。他又如何知道怎樣正常地去喜歡一個人
周阿婆唉了聲,“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世間兩情相悅之人本就少,能夠兩情相悅,便已經是大幸。把握當下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何苦要使氣,白白蹉跎了時光。”
沈秀一言不發。
周阿婆又道“怕就怕,多折騰幾次,不管有多喜歡,都給折騰沒了。”
她在提醒沈秀。人的忍耐是有閾值的,沈秀若再這般折騰下去,或許有一天謝扶光對她的喜歡,會被她折騰完。
若有一日,謝扶光不喜歡自己了呢想到此,沈秀下巴抖了一下。胸,胃,肺,五臟六腑,通通窒痛起來。
若謝扶光不再喜歡自己,她會很痛。她無法接受謝扶光不再喜歡她。
而這種清楚的認知,又讓她十分痛恨自己。她對不起失憶前的自己,也對不起現在的自己。
她用力掐自己,讓自己不再動搖。
謝扶光醒來后,沈秀來到他身前。她道“謝扶光,離開我,永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從此,兩不相欠。”
他眼尾薄紅,嗓音沙啞,“我們曾經說好永遠也不會分開。”
“建立在謊言之上的誓言,全都不作數。”
“作數。”
沈秀想起來,他為了讓她高興,對她坦白謊言的事。為了能讓她高興,他甚至可以坦白謊言。故而,她道“你想讓我高興么”
他點頭。
“那么,謝扶光,只要你離開我,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會高興。”
“離開你,我會死。”他說,“如果要離開你,我不如現在就死。”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你之前說,你應該殺了我。你是想我死的,對么”
不等她答話,他繼續道“對,你想讓我死。我死了,你會很高興。”
他歪頭,“那我,讓你高興高興”
他取出匕首,把匕首放到她手里,“來,挖出我的心臟,殺了我。”
謝扶光的語調,略帶歡快,聽起來詭異得讓人頭皮發麻。仿佛她殺了他,能讓她高興,他便也能高興。
“你”沈秀驚怔。
“來,殺了我,你會很高興的。”他彎唇,笑吟吟,發紅的眼里,透著精神不穩定的病態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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