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逢雪沒有她想的那么完美。
商挽琴第一次認識到這點,是在落月山莊,他跟她說一通“若是身體健康就愿意娶她”這種話的時候,她多少有點無奈,覺得他在感情上拖泥帶水。
第二次認識到這點,是因為程鏡花。
起初,她總有點疑心,覺得“大名鼎鼎的千絲樓樓主,不會真的是個敏感、害羞、容易驚慌、害怕和人打交道的人吧”。但漸漸她發現,程鏡花的確如此。
她們一起上街時,程鏡花總是用一頂冪籬把自己從頭遮到腳,盡量躲在不起眼的地方,盡量不和陌生人說話。
有一天,商挽琴去雅樂書坊抄書。厲青鋒雖然離開了,她還留在琢玉樓繼續學習,享受辜樓主開小灶的待遇。辜樓主是喜歡布置作業的類型,最近的作業就是收集一些地方奇聞異志,試著分析那可能是什么樣的惡鬼、有什么規則,以及相應的解法。喬逢雪的書房里有很多書,但恰好奇聞異志類的不多,透著股清苦修行的氣質,商挽琴就來書坊找書。
林掌柜還是老樣子,一襲深青色長衫、戴著水晶眼鏡,悠哉哉地坐在店鋪里看書、喝茶。他起身招呼了她,見她身邊多了個人,也一起客氣地打了招呼,還問喝茶還是喝水。
結果程鏡花大為緊張,結結巴巴說“不用了”,就躲去角落里蹲著,一直沒挪動。過了很久,林掌柜看她還是沒動,就主動端了水過去的時候,她還是連說“不用不用”,還轉了個方向,完全背對外面。
林掌柜很納悶,悄悄來問商挽琴“這姑娘是怎么”
商挽琴輕咳一聲“沒事,她害羞。”
林掌柜也就不問了。
商挽琴抄了挺久,最后買了一本書回去。等回到玉壺春時,距離出門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
程鏡花跟著她,回去才取下冪籬,第一時間就是奔去喝水,“咕嘟嘟”地灌了很久。
商挽琴問“鏡花,你剛才在雅樂書坊,怎么不喝水呢”
“啊啊對對不起”程鏡花猛一扭頭,先說道歉,“我我我不想給人添麻煩還有,也不能嚇到別人萬一嚇出事,我不好和門主交待的”
她睜大眼、按住右臉,說得非常認真。
商挽琴就皺眉頭了。
晚上,程鏡花回去休息了。原本她是想日夜看著商挽琴的,商挽琴堅決反對,這才作罷,約好只要是在玉壺春內,程鏡花就只在白天跟著她。
商挽琴洗過澡,重新穿好衣服,用一塊干燥的毛巾把頭發擦得半干,再用發繩隨便一捆,就跑去敲了喬逢雪的門。里面沒人說“請進”,她就自己進。
一推開門,就見他坐在書桌后,正收起什么。邊上毛筆還染著新鮮的墨,顯然他剛才在寫寫畫畫什么,而那被他收起來的東西,像是一張畫。
他正把那張紙疊好、放進一個匣子里,頭也沒抬,道“我可還沒說進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很淡的皂角香氣。他披散著長發,也換上了月白色的舊衣,是很居家、很舒服的打扮。
“沒關系,我知道表兄是不會不讓我進來的。”商挽琴大言不慚一句,又步伐一頓,“不過,我現在進來是不是不太好”
“嗯”他用一個音節表達不解。
“你懂的,就是類似沒第三人在場、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之類之類的再加上穿著打扮還很隨意。”她嚴肅道。
他笑了一聲,仔細將匣子鎖上,才抬頭說“我們不講那些繁文縟節,都是些亡國之人的講究。”
溫和隨意的一句,卻頗有點睥睨之意。
商挽琴鼓掌“表兄霸氣,不過容我提醒一句,大周還沒亡呢。”
“又有何不同”他平靜道。
商挽琴聳聳肩,不爭論這個,又問,“表兄在畫什么”
“沒什么。”
“回答得太快就是有什么。”她撇嘴,“神神秘秘。”
他抬頭,又笑笑,燈光下的眉目少了一分冷冽清寒,多了一些溫暖親切。他絕不回應她剛才的問題,還要主動問“表妹來找我,是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