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往城外走去。
商挽琴轉著傘柄,讓雨水一圈圈甩開,有點漫不經心地問“江雪寒,你最近和溫香走得很近嘛。”
“最近都是玉壺春的人,遇到事了,能幫就幫一把。”
商挽琴發現,江雪寒的語氣微妙地緊繃起來。她不動聲色地瞟他一眼,窺見了幾分努力隱藏的緊張。可為什么
她用她那特有的天真開朗語氣,說“你一直喜歡溫香,是不是想趁機追求她啊”
江雪寒明顯嚇了一跳“不要亂說,女兒家的名聲呢”
“我知道我知道,溫香和我不一樣嘛,我喜不喜歡誰可以隨便說,溫香不行。”商挽琴笑嘻嘻,“可我們現在說的是你,江雪寒,你怎么想”
江雪寒飛快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什么,但看不清。他已經目視前方,語氣繃得直直的“我就是覺得,同門該互相幫助,這是玉壺春的一貫作風。”
商挽琴略一偏頭“你不想努力讓她喜歡你啊”
“我”
江雪寒自己也有些迷茫了。他想起之前某一天,他站在空蕩蕩的溫家庭院里,看庭院光禿禿的,瓦片壞了也沒人修理,才知道溫家那敗家子竟然不光賣了妹妹的婢女,還把家里能賣的都賣了,就這樣,他還有一身賭債沒換干凈,把溫香連累得很苦。
他當時氣極了,真恨不得把那重病在床的男人拽下來揍一頓,可溫香含淚拉住他衣袖,說那畢竟是她兄長,是家里撐門戶的人。
義憤之下,他往溫家跑得很勤,也送了不少東西。
最后,溫家的母親拉著他,眼淚汪汪地說,要是他能成為女兒下半輩子的依靠,她就再沒什么可擔心的了。溫香站在荷花屏風后,沒有出聲反對;一個垂首的側影,楚楚可憐的動人。
江雪寒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機會。他本以為自己會狂喜,但實際上他更多是不知所措,最后只結結巴巴地說,自己不會乘人之危,溫香姑娘的終身大事不能這樣草率決定之類之類。
第一天,溫香找到他,一臉感動和景仰,說他真是個好人,從前竟不知道他這樣男子漢。她還說“娘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可對我而言那并不是乘人之危的選擇。”
她抬頭仰望著他,像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句話“江公子人品貴重、前途無量,他日必登高位,不知愿不愿意成為一個小女子的依靠”
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旋渦,危險卻迷人,看久了會讓人墜落。被那樣的眼睛看著,他忽然迷茫起來為什么不呢他一直仰慕她,一直念著她救命的恩情,念著那份溫柔體貼為什么不
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也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個念頭一定要重新成為樓主,才有資格成為溫香姑娘的依靠。
然而,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人的側影朦朦朧朧,那是笑意燦爛的眉眼,是
少爺,你難道不想成為樓主、副門主,乃至門主
那句魔音一般的話,他不想承認,但它一直在他壓抑的腦海深處盤旋。
此時他走在細雨紛飛的金陵城中,身體卻一陣熱一陣涼,好像回到了落月山莊,回到了那過去與現實交織的縫隙中,回到了那無數紛亂的念頭里,而那些念頭最終都化為一種決心往上爬。
“江雪寒”
這個聲音將他驚醒。
他有些太驚,險些跳起來拔劍,而后才如夢初醒,啞聲道“沒事。”
她盯著他,露出無趣的神情,扭開頭“我們已經到城門了。”
她移開視線的時候,他心口一陣發悶,但只以為是那些雜亂念頭的問題,也就胡亂應了一聲。
好在,不久后,鎮鬼王到了。
一輛現在早已不多見的牛車,兩盞奇妙的藍焰琉璃燈。戴著斗笠駕車的車夫,行至他們面前時,略抬起了斗笠,露出一張沉悶的面容。
“玉壺春的人”他聲音低沉嘶啞,“王爺在車中。我是鎮鬼王侍衛,李恒。”
“阿恒,說過了,出門在外,稱我公子就行。”
車簾掀起,露出一張艷麗而憂郁的臉。他分明在笑,眉宇間的愁云卻比雨霧更綿綿不盡。他看了看江雪寒,目光凝在商挽琴身上,而后笑容盛開。
“商姑娘,”他聲音柔和,“我們許久不見了。”
“約好四月過來,但我手頭事務繁忙,耽擱了,實在慚愧。”
商挽琴客氣微笑“這話您可以和表兄說。”
他笑“我卻想先和你說一聲。”
商挽琴語氣不變,往城中一伸手“您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