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沒吭聲,但上前一步。長劍一劃,一條水墨金魚躍動而出;金魚倏然化為一片細密的漁網,將那些鬼氣全給兜住。
“我怕蛇。”他一板一眼地說,“但不怕鬼。”
商挽琴保持微笑“謝謝解釋,但沒人問你這個。”
她的手腕還在慢慢來回轉,刀身在流云心口里反復碾壓。傷口外翻,骨肉暴露出來,是一片凝固的、褐色的景象。
流云的頭垂在脖子上,臉上出現了怨毒的表情。
“你為什”
商挽琴眨眨眼,看著她,思索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哦對不起,我忘了,你的規則也屬于探秘類,所以不能光是行動,還得解釋對吧唉,我最煩這種死到臨頭嘮叨不停的事了,你知不知道有反派死于話多這種規則,真的讓人很擔心耶。”
她一邊抱怨,一邊卻笑起來。
“從哪里開始說古國的事我們都知道了,那條巨蛇也的確是古國的惡鬼,它成型于奴隸們的怨恨。不止是古國的奴隸,還包括千百年里,每一個被奴役、被、被壓迫的奴隸。”
“包括那些在琉璃礦里,為你們日夜做工的奴隸。”
“怨恨不停,惡鬼不滅。于是有一天,砰古國的封印失效了,惡鬼重現于世。”
講到這里的時候,喬逢雪眼神閃了閃,但沒有任何人發現這一點。
商挽琴繼續說“惡鬼現世,這事不稀奇,原本,這里應該化為鬼域,形成又一個讓我們頭疼的麻煩。然而,又一個意外發生了。”
“什么意外”李恒問,又頓了頓,“我覺得你需要有個人接話。”
“我謝謝你啊。”商挽琴嘴角抽了抽,到底保持住笑容,“這個意外就是,琉璃部落誕生了一只新的惡鬼。沒錯,就是你,流云。”
“或者,我已經不能叫你流云了”商挽琴也歪了歪頭,和那滿臉怨毒的惡鬼相映成趣,“你不是流云,更準確地說,你不止是流云。”
“千百年來,奴隸們的怨恨醞釀出了一只惡鬼,但少有人問貴族呢那些貴族,他們心中必須擁有多么濃厚的貪婪、冷酷、殘忍,才能肆無忌憚地奴役自己的同胞,甚至拿同胞的生死取樂”
“這樣的情感,難道不夠造就惡鬼當然足夠。”
“所以,你確實是流云,是那個會鞭打女奴,會對挖礦中的血淚視而不見,還一心想用他們的血肉點綴自己的流云公主。”
“但你也不止是流云。你還是通過繼承而獲取巨額財富,又縱容兒女肆意妄為的遠山頭人,是拿著長鞭打死奴隸的族人,是歷史上無數個用長刀砍下無辜之人頭顱的王爺。”
“你是所有貪欲的聚合體,是所有奴役的顯化。古國的惡鬼憎恨世間一切活人,卻更加憎恨你,所以,當它重回世間,卻發現你竟然已經成型,它會是何等狂怒”
“它比你強大,所以它輕而易舉就占了上風,搶走了你的倀鬼,甚至帶走了你的載體。”
“然而你很狡猾。你想方設法誤導我們,讓我們前來救你,而救你,就意味著我們必須幫你除去古國的惡鬼。”
“我們確實這么做了。”
商挽琴頓了頓。她沒有回頭,但她知道,那條巨蛇的眼睛在慢慢閉上;目光不再有如實質,不再冰冷刺人、不容忽視。這只存在了千百年的惡鬼,即將真正消失。
人類不該同情惡鬼。無論成因如何、生前如何,惡鬼一旦成型,就會捕食人類。如果不是因為這場意外,他們這些人也會是巨蛇的獵物。
然而
人類不是“應該”的生物。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乙水,想到了自己,難道她們不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奴隸歷史交替了一年又一年,太陽底下卻總是舊事。她忍不住地想,如果當年乙水死后成了惡鬼,如果她自己死后成了惡鬼于是,她也就忍不住地感到一絲悲哀和憤慨。
“我們殺了古國的惡鬼。”為了保住自己和更多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