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越春秋神情動了動。他眉眼深邃,眉骨在眼窩里投下深深的影子,而這時,他眼中的陰影仿佛加深了。他問“我記得,你的朋友就是那位商挽琴商姑娘吧”
“嗯,嗯”程鏡花乖乖點頭。
越春秋略一瞇眼,遮住一抹精光。他重露笑容,狀似不經意地說“我來金陵這么些日子,也聽過商姑娘一些事,她鏡花,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么話”程鏡花有些茫然,但見他在笑,也就松了口氣,忙說,“越公子,你有什么話就直說罷。”
越春秋又躊躇一會兒,很為難的樣子,這才說“唉,那位商姑娘實在不是個好人啊”
“嗯”
程鏡花睫毛顫了幾顫,從鼻腔里發出一點聲音。她睜大眼,表情看上去惶恐而不安,而這給了越春秋信心。
他繼續說“我聽說,那商姑娘品性不大好,最是張揚跋扈、愛欺負人,偏又是玉壺春門主的表妹,被門主偏心著,旁人拿她沒法子。”
程鏡花慢慢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越春秋覷著她神情,心里又有點拿不準了,于是他故意嘆了口氣,選擇退一步,道“鏡花,你柔弱善良,我真怕你被她欺負了。你還是離她遠些吧我知道,疏不間門親,我貿貿然這樣講,你心中肯定不好受,可我真為了你好,實在不吐不快。你要是聽了不高興,就當我沒說罷”
程鏡花還是略睜大了眼,看著他。遮陽的紙傘在上方撐開,傘面落下陰影,她的眼瞳也罩在影子里;這是一雙極大的眼睛,稱得上美麗,但當主人更用力地睜大眼時,這雙眼睛會顯出一種陰慘慘的滲人來。
此刻,越春秋或者說凌言冰,就感到了這種滲人。他甚至覺得體內有什么東西瑟縮了一下,脊背也沁出了冷汗。
他勉強維持著笑容,心中懊惱自己多話,有心想再說點什么來彌補。但在他想到說什么之前,程鏡花忽然抿出一朵小小的笑花。
她抬起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就像鼓起了巨大的勇氣一般,瘦弱的女人面現紅暈,繼而挽住了他的手。
“越公子”
凌言冰有些迷茫,但面上立刻做出了反應。他立即柔和了神情,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程鏡花一如既往地羞澀,說話聲音細如蚊蠅。她笑得有點彎起眼睛,剛才那種滲人感全數褪去。
“我,我有些話想跟越公子說。”她說。
凌言冰自無不可,指著前頭說“就快到湖邊了,我們去那里說罷。”
然而程鏡花搖搖頭,有點不安地說“我想單獨和越公子說。那里人太多了,我有些怕”
凌言冰看過去,旋即了然。
已經出了城,不遠就是大片波光。天地間門彌漫著夏季的燥熱,那片粼粼波光是如此清爽,那兒有滿開的荷花,也有如織的游人。
對程鏡花而言,確實太過熱鬧了罷什么千絲樓樓主,說得那么厲害,也不過如此有他出手,還不是小菜一碟。凌言冰暗忖著,心中涌起一陣不屑和嫉妒。
但他嘴上說得溫柔“好,那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那座小樹林怎么樣還有”
他看一眼程鏡花腰間門的竹籠。這籠子一路上沒動靜,那只又懶又肥又饞的小鳥多半睡著了,但他終究有些忌憚,就說“芝麻糖悶了這么久,也該無聊了。我們說我們的,放芝麻糖出去玩玩,好么”
程鏡花溫馴地點頭,打開竹籠,伸手指進去搡搡那小鳥。好一會兒,那鳥才露了個頭出來,蔫巴巴的沒什么精神,勉強振翅起飛,還差點兒撞在竹籠蓋上。
望著它飛向藍天的身影,瘦弱的女人幽幽嘆了口氣,傷感地說“最近芝麻糖的精神都不大好,我真有些擔心”
凌言冰立即出言安慰“天氣熱,人乏,動物也乏。”他心中得意地想,自然了,他給出的竹籠動了手腳,什么食鬼鳥不食鬼鳥,不就是個冠羽都沒長齊的扁毛畜生
女人看上去毫不懷疑,還點點頭。真是溫馴的女人。凌言冰想著,心里有點癢癢的,可惜自己如今處境不佳,不然,這么乖巧的女人,收用一番又如何雖不漂亮,可是真乖啊。
不漂亮但乖巧的女人仰著臉,輕輕拉一拉他衣袖。
“越公子,”她羞澀又溫柔地催促,“我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