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鏡花舔了一口藥丸,辨認出傷藥的味道,還有一些是讓人昏睡的藥材
“商挽琴,你干什”她有些愕然,眼皮卻止不住地掉下來,大腦也滑向睡夢的深淵。她竭力睜著眼,卻也只模糊地看見那個人站起來,背對她,腳邊濺起水花,那水花映著刀尖的冷光。
那柄刀的刀光,竟然如此明亮
這是程鏡花最后一個念頭。
“你好好休息。”
商挽琴背對著她,說道。
“等你醒來,就結束了。”
天空滑過閃電,迅捷又反復地照亮這片空間。半塌陷的地牢里,商挽琴站在雨中,站在電閃雷鳴中;雨水不停歇地滑過她的刀刃,又不停地滴落在地,仿佛透明的血液。
在她對面,在那殘余的建筑里,有兩道人影。
一個男人坐在輪椅里,兩手搭在扶手上,頭顱低垂,一動不動。
一名女子站在他身后,身披鑲著絨毛的披風,垂下的發梢在風中舞動。
女子手上拎著一盞羊角燈。這種燈要將羊角熬制成液體,混合出美麗的顏色,再由巧手的工匠塑造成玲瓏的燈盞,并繪以精美的圖畫。它薄而透光,溫潤如玉,燈光流轉間閃爍著細微的彩色光暈,是貴人們珍愛的玩具,也是富貴風流的一抹側寫。
“看,這燈。”
溫香伸出右手,輕輕地、愛惜地撫摸著燈罩。她的指尖劃過那曼妙的春神圖案,輕點著搖曳的光影,也留下一道纖長的影子。
“小時候,我就有一盞這樣的燈。那是阿爹送我的生辰賀禮,只我有,阿兄沒有。”她凝望著那燈火,出神地說,仿佛根本沒看見商挽琴,“阿爹說,這是皇家工匠做的東西,叫四季風物燈,一共有四盞。這一盞是春神燈,另外還有三盞,他今后會都尋來,一一送給我。”
“但是,阿爹食言了。他去世了。”
“阿兄將家里的東西一樣樣都賣了。祖傳的器物,阿爹的遺物,阿娘的嫁妝最后是我的首飾,我的婢女,還有我拿回去的每一分錢。”
“這盞燈也被阿兄賣掉了。那時我真的很傷心。每次阿兄賣掉家里的東西,我都很傷心。我們溫家,杏林世家、世代行醫,也是堂堂名門,怎么就非得敗落呢”
“我不甘心,我想要跳出去,我想要成為玉壺春的門主夫人,擺脫這爛泥一般的家。為了這個目標,我努力了很多年,沒有一日松懈。”
“所以,為什么”
她抬起眼,對上商挽琴的目光。那張面容仍然優美、淡雅,目光卻不再溫柔,反而帶著淡淡的怨恨。
“商挽琴,你為什么要讓我失敗呢你和你那好表兄,為什么要愚弄我”
商挽琴沒有動作,沒有說話。她心平氣和,也可以說是面無表情。
這讓溫香略有不快。她皺起眉毛,腳下的影子開始波動,且漸漸如沸。
但面上,她還是維持著淡然,說道“也許我反而要謝謝你,讓我失敗了。否則,我不會知道,原來我也能憑自己的力量,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她輕輕撫摸羊角燈,嘴角上翹。
商挽琴略偏了偏頭,問“你的東西”
溫香略一怔,旋即笑靨如花“我的東西。我的春神燈,我的首飾,我娘的嫁妝,我爹的遺物”
風吹拂她的長發和衣衫,讓那些寶石和黃金制作的首飾更加顯眼。她發間步搖輕動,華勝流麗,腰間環佩叮當,露出的鞋履上各有一顆碩大明亮的珍珠,泛著明亮的粉紫色光暈。
“真好啊。”
溫香笑著,臉頰暈紅,目光如醉。
“大人答應了我,只要我能親手除掉你,就會給我更多,甚至重鑄溫家聲名,讓溫家重回名門之列”
“所以阿兄”
咔咔
兩聲骨頭擦出的脆響。
輪椅上的男人抬起頭,露出一張枯瘦的面容。皮肉已經腐爛大半,兩只眼球幾乎要脫出眼眶,每一根暴突的血絲都成了紫紅色。
他直勾勾看著商挽琴,眼下緩緩流出兩道血淚。
溫香抬起手,指向商挽琴。她依舊笑靨如花,眼中的怨毒之意卻再也掩飾不住。
“阿兄,這一次你一定要撐起這個溫家”
男尸彈射而出,撲向商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