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城后,馬車走了不遠就停下,換成步輦。商挽琴看一眼那幾個低眉順目的宮人,說“我不愛坐步輦,不方便拔刀。”
宮人們愣了愣。女官也愣了愣,但沒有糾纏,點點頭道那我為商姑娘引路。”
她略行一禮,就在前方走起來。她走得很快,步伐穩重,每一步的距離都完全相同;與此同時,她耳邊垂下的耳環紋絲不動,仿佛靜止。
商挽琴跟隨其后,微微一笑,道“姑姑好功夫。”
女官背影不停,聲音平淡道“商姑娘亦然。太女殿下相識的是這般人物,叫人放心許多。”
商挽琴道“是么我卻不大放心。連看守宮門的守衛都來自羽林軍,令人不得不揣測,這紫微宮究竟屬于誰”
女官步伐猛地一停。接著,她緩緩回頭。
“商姑娘慎言。”
商挽琴仍笑,說“假如慎言有用,棠華請我干什么”
女官盯她片刻,目光凝重乃至兇狠,接著又轉為平靜。她點了點頭,緩聲道“是我小看姑娘了。”
語氣之中,多了幾分慎重。
商挽琴邊走邊觀察這座宮殿。宮內仆婢眾多,但空氣很安靜,仿佛有無數個透明的罩子壓著眾人,令他們一舉一動都合乎規范。只有年紀小一些的孩子會突然發出一些過大的聲音,緊接著就會被嚴厲制止。
禁軍在宮內巡邏,一個個都穿著明光鎧,踏著锃亮的靴子。這些正規軍多多少少都會一些驅鬼術,配合皇城中的陣法,一齊守衛皇室安寧。畢竟,單純的驅鬼是賤業,但軍人多學一門手藝,那又不算什么了。
富貴、莊嚴、矜持。天下的動蕩飄搖,似乎一點沒影響到這座皇城。
商挽琴又看向中央的位置。
紫微宮占地廣闊,重重院墻、層層宮殿,只有中心的明堂高高佇立,朱瓦白墻,望之令人心生敬畏,而這正是修建者想要的效果將權力的高不可攀之感,滲透到每一次注視中,積累百年就成了沉甸甸的威勢。
哪怕大周衰頹已久,也沒有哪個大人物站出來,宣稱要代替皇室。在天下人心中,這天下還是李家天下,屬于那明堂的主宰者。
一直到走到了目的地東側一座宮殿內,商挽琴也仍凝望著那顯眼的建筑,久久沉思著。
“商姑娘在看什么”
女官望著她,帶著審慎,又有一絲好奇。
商挽琴回頭看她,略一點頭,卻并不回答。女官并不惱怒,但眼中多了一絲忌憚。
過了不多久,院門再一次打開了。一座式樣簡樸的步輦匆匆抬入,但院子里的空氣一瞬間鄭重起來,所有人都用一模一樣的姿態行禮。
“太女殿下”
李棠華撩起紗幔,敏捷地站起來。她今天竟也是一身男裝,像個富貴莊重的大家公子。她面上本帶著憂色,一見商挽琴,她又笑了,走過來想說什么。
商挽琴站在原地,抬手指向明堂,只問
了一句話。
“是和那里有關嗎”
明堂,紫微宮的主殿,皇帝的所在,權力的最高點,大周心臟中的心臟。
身邊不遠,那位始終穩重的女官身體猛地一抖,投來難以置信的目光,甚至還有些驚怒。
滿院寂靜。
李棠華表情僵住,下意識看了一眼女官,而后她神情一肅,快步走來,雙手握住商挽琴的手。
“正要與挽琴相商”
商挽琴回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宵禁,在車上掛了太女的牌子,這才暢行無阻。出宮門的時候她著意看了一眼,守門的護衛換過一茬,這回沒有臉熟的了。
回去又折騰一遍坊門開關,引來鄰里或抱怨或好奇的窺探。商挽琴統統回以敷衍但不失禮貌的笑容,再利索地關上自家大門。
燈都點著,家里的人都沒睡。
商玉蓮正背著手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像只步伐急切的鴨子。
一見商挽琴,她急急忙忙走來,先問“晚上降溫了冷不冷啊”,再問“沒出什么事吧”。
辜清如則從廚房中探頭,笑道“吃不吃夜宵我有些餓了,想著等你回來要是也吃,就一起熱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