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了一個新的愿望。
不她有了一個新的奢望。
她奢望著,當未來有一天她死去的時候,能夠像城門前那些人一樣。不后悔,不撤退,相互救助,還會紅著眼睛想要給同伴報仇。
她曾以為人生是一根獨木橋,從生到死,沒有一只手會來支撐她。她以為人人都如此,因為蘭因會中的確人人如此。
可是,假如世界上有一個地方不是這樣,那她也想試試看那種生活。
她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最終走到了江南,走到了玉壺春的大門前。其實一開始是有點失望的,因為她很快發現,當年震撼她的那些玉壺春弟子,其實只是門派中的一小撮人。
而這一小撮人這一撮會為了百姓而豁出性命戰斗、相互救助到死也不放棄的人,好像也很容易死掉。她當初明明看見,城門前還剩最后一名驅鬼人活著,可打聽之后,才知道那個人在另一場戰斗中死去了。
勇往直前、勇于犧牲、一腔熱血擁有這些特質的人,真的更容易死。死了就什么也沒有了,什么愿望和理想都成了空,只能將世界讓位給躲躲閃閃、自私自利、冷酷無情的人。
不過,還有喬逢雪在。這個玉壺春的門主,看著病懨懨的、柔弱得很,好像隨時會因為一場風寒去世,還無時不刻都在掛念他人,不太把自己放心上。這樣的人,簡直是全門派最容易死的人。
她悄悄許下了一個奇怪的約定,是和自己的約定。這個約定是如果喬逢雪也很快死掉,她就徹底放棄那個奢望。
于是她守在旁邊,密切地注視他、觀察他。說得不好聽一點,最開始大約可以叫“讓我看看你什么時候把自己作死”,可是他一直沒死。他像一罐溫吞的水,一直在火上烤,“咕嘟咕嘟”冒泡,讓人總是擔心“快燒干了吧,馬上就燒干了吧”,但又總是還在。
不記得哪一天,她曾蹲在窗邊看風景。玉壺春里也有高高的主樓,有五六層高,一般是不允許爬到頂的。但她喜歡高的地方,經常偷偷爬上去,還會蹲在欄桿上,撐著臉看繁華的金陵。
那一次被他抓到了。
那次他剛生了一場大病,氣色格外差,露面的時候總帶著倦容,也總是坐著。她沒想到他
會出現在頂樓,詫異極了,都忘記從欄桿上跳下來。
他看著她,好像也有點詫異,目光尤其在她和欄桿之間來回掃了幾趟。
“表兄。”她說,還蹲在上頭。
“表妹。”他說。
兩人沉默下來。
有點尷尬的對話。她當時想,但又不知道說什么,干脆拍拍欄桿,說胡話“這邊風景不錯,表兄想來看看嗎”
他一愣,更詫異了。他站在那兒的時候都沒法好好站直,是倚在邊上的,身形比平常更瘦削,襟口一點鎖骨清晰得怕人,弱不禁風的樣子。
她瞧著他這樣,干笑著收回手,說“是我說了傻話,還是”
他卻笑了,走過來,雙手搭上欄桿,略前傾著身體,也往外看。
“我以前也喜歡來這里看風景。”他眼中映著繁華的城景,雖然一臉病色,卻有種格外平和滿足的感覺,“尤其,每當一樁心愿了結,我都會來這里看看。”
“心愿”
她被觸動心腸,不禁好奇“表兄會有什么心愿呢是希望身體好起來嗎”
“啊,這也是一個心愿,不過不大可能實現。”他唇邊的笑容顯出點無奈,卻沒有一絲怨懟或哀傷,仍是那樣平和,“我最經常發生的心愿,是替戰死的弟子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