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坐在不遠處,手里捧著一只很大的柿子,往里頭插一截蘆葦管,吸溜吸溜地喝著,含糊地念出一堆抱怨。
鬼青站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他手里也捧著一只柿子,是面前人硬塞給他的,但沒有多余的蘆葦管,他正在糾結應該怎么吃柿子,才不會吃得太狼狽。
這里是主峰的后山,他們正身處一座白色的平臺。平臺邊緣砌了結實的白玉欄桿,商挽琴就坐在欄桿上,晃著腿吃柿子。
絮絮叨叨地念完一堆抱怨,手里的柿子也吸溜得只剩塊皮,她將垃圾隨手一扔,摸出張帕子擦擦手,才轉頭問“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鬼青還在研究柿子,聞言抬頭,悶悶道“喬逢雪還活著。”
她怔了怔,嘴唇彎出一道弧度,眼神也柔和下來。她并沒有說話,只輕輕應了一聲,重又看向柿子林。
一張鏤空的黃金面具覆蓋了她的上半張臉,露出清晰的下頜。她顯然瘦了一些,卻很精神,背著烏金刀,一身鮮紅的衣裙在風中飄揚,好似一面火焰的旗幟。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一個看柿子,一個研究柿子。
鬼青研究了很久,都快把柿子盤出包漿了,終于決定了吃法咬開一個口子,從口子里把水汪汪的柿子肉一口氣吸進嘴里,吞下柔滑的部分,咀嚼爽脆的部分,再舔干凈唇周的汁水。
他邊吃邊覺得甜,抬頭看向柿子林,琢磨著要么再去摘一個。
柿子林靜靜鋪展在山間。
樹葉已經落盡,禿枝上攢著一粒粒紅色果實。熟透了的柿子飽滿異常,撐得一層薄
皮鼓鼓囊囊,在陽光下透著亮,恨不能將汁水全給爆開來。
不時有柿子落下,砸在地面就濺得汁水四溢,再被地面蹲守的小動物撿走。鳥兒就毫無顧慮,任何時候想吃就吃。空氣里滿是柿子的甜香,甜得略帶腐味。
換了往年,柿子樹附近總會發生紛爭。黑風山上有很多啞仆,總是為了一口吃的打架,還有些低階的蘭因會弟子,也會為了冬日里一口甜食而大打出手。動物是吃不上的,非要搶,就會成為一口肉菜。
可現在不同。
柿子安然地掛在枝頭,鳥雀安然地吃著柿子,松鼠、貍子之類的小動物,也會飛快撈走一顆掉落的柿子。
人類在一旁乖乖排隊,啞仆一隊,弟子們一隊,按順序摘柿子,摘夠一簸箕就走。沒人爭搶,甚至沒人說話。柿子林和平靜謐,好似冬日微云的天空。
鬼青已經好幾年沒看見這情形了。他也好幾年沒這么安靜地吃過柿子。如今再見,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懷念感。
正想著,排隊的隊伍里竟然有個人想悄悄插隊。他是高階一些的弟子,沖前面的人使眼色,兇神惡煞地威脅,逼人讓開。
“哎”
身邊的女人喊了一聲,有些懶洋洋的,抬手時動作也懶洋洋的。
但從她手里飛出的冰刃,一點都不懶洋洋。
冰刃疾射而出,跟飛鏢似的,“嗖”一下,便精準地扎在對方的衣領上,令其往后撲倒。樹林搖晃、鳥雀驚飛,雪兔和松鼠箭一般逃走,弟子們也一陣騷動。
“不準插隊啊。”商挽琴說,聲音還是懶洋洋的,很和緩,半點沒動怒。
于是,柿子林恢復了平靜。
她再招招手,那支冰刃就飛了回來,還托著一枚紅亮的柿子。她抓起柿子扔給他,說“再吃一個。”
他接過柿子,低頭看看,再抬頭看看她,老老實實地吃起來。
“你以前吃過這兒的柿子嗎”商挽琴忽然問他。
鬼青剛把柿子肉吸進嘴里,兩邊臉頰都鼓鼓的,用力咽了一下,才含糊地說“吃過一回。”
她看過來,歪著頭“狐貍臉,我都沒問過,你是什么時候來蘭因會的從前我沒見過你。”
鬼青頓了頓,徹底吞下柿子,才悶聲說“十三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