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青跪地行禮,整個人重新呆板起來。
他聽旁人說過,最近吞天總來找鬼羽,動輒就“指點”她訓練,兩個人能斗法一整天,直到都變得灰頭土臉。弟子們說,這是因為吞天猜忌鬼羽,不放心她東游西逛,就隨時監督著。
但
鬼青磕完頭,幸運地沒被踹一腳或者捅一刀,全頭全尾地站了起來。他恭恭敬敬退到一邊,瞄到吞天用匕首貼上鬼羽的脖子,又被鬼羽用冰刃抵住心臟。他聽見吞天的笑聲,一如既往的怪異陰冷,卻又顯得愉悅異常。
鬼青小心地退開,過了很長距離才轉過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但是,他覺得并不是那樣。吞天并不是因為猜忌或怨恨,才常常出現在鬼羽的身旁。
他想起王府中的某一天。那一天,他還是一個叫“李恒”的侍衛,吞天是鎮鬼王。他們已經收到了鬼羽要成親的消息,窗外則是艷陽高照。
那一天,吞天坐在窗邊,用紙折了一朵花。他竟然折得很好,那朵花栩栩如生,像是薔薇,在陽光里閃著點點金光,非常美麗。
他折一朵,對著陽光欣賞片刻,就用火燒掉。再折一朵,再欣賞一會兒,再燒掉。如此反復,從清晨一直到日落。
最后,他扭過頭,看著李恒,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他問“你覺得哪一朵更襯她”
李恒懵了,沒敢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往常,吞天會用任何一個微小的理由來處罰別人,折磨他人是他的一大樂趣,但那一天,吞天竟然沒有罰他。
那個男人只是自己出神一會兒,扭頭繼續折第不知道多少朵花。
“有種說法是,女子在成親那天最漂亮。”他邊折邊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發出吃吃的笑聲,“我想要折一朵配得上她的花,這樣一來殺了她的時候,她一定會更漂亮吧”
那一天,李恒忐忑了很久,終于確定吞天只是在夢囈和發癲,沒打算拿他泄憤。他松了一口氣,才發現夜已深沉,而那個男人還坐在桌邊,折一朵花又燒掉,做得津津有味,渾然不知時間流逝。
李恒忽然就冒出一個念頭,他很想問一問吞天大人,你到底是想傷害她,還是只想送一朵花給她
李恒沒有膽子問出這個問題,一輩子都不敢。
可現在,鬼青忍不住回頭。他還能看見那兩個人的身影,還有刀光劍影的閃爍、鬼氣的交織、塵土的飛揚。他能聽見吞天的笑聲,還能聽見鬼羽忍不住罵他,而這讓吞天笑得更高興了。
鬼青重新往前走去。
他想,他再不用問那個問題了。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那個永遠充滿惡意、總是在傷害別人的男人,至少在那一刻,是真心想要送她一朵花。
一朵鬼羽永遠無法收到的花。
鬼青去了山上一個渺無人煙的地方。這里是冰雪的交界,主峰的溫暖和外界的天寒地凍,只有一線之隔。
在這交界上,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堆。土堆邊種了一棵年輕的楓樹,絕不超過四歲。
他走到土堆前,坐下來,靜靜看了一會兒,閉上眼睛。
“我們比這座山里的人都要幸運一些,是不是”
“姐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