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過固守陣地改攻為守,說不定能多撐一些時間,不至于敗得那么快。我也想過直接兩軍對壘硬碰硬,可惜我這么想,老師卻未必肯給我這個正面沖鋒的機會,戰場終究不是全然以人數定勝負的。”
商憫認真道“人貴有自知之明上了這個沙盤,看到老師調度軍備的樣子,我就知道此戰我必敗,老師指揮軍隊的本事學生不及,所以學生在想如何才能輸得漂亮些。”
“固守陣地是能多撐一些時間,可是那又有何用”她指著沙盤一角蘇歸的燕軍,笑言,“您是燕軍大將,來攻打我武國,我既然為武國指揮,定要深謀遠慮些,我不敵蘇大將軍,卻要盡可能讓您麾下死的人多些,糧草軍備多消耗些,這樣就算我輸了,也算輸得有意義。”
所以燕軍雖然搶占武國大營卻沒撈到好處,因為商憫早就對己方下令摧毀糧草軍備,那一支燕軍騎兵攻占的只是一個空殼子,并且騎兵隊伍遠離燕軍大營,致使來不及回援,讓商憫得以順利突襲敵營。
蘇歸皺起眉頭微松,看一眼商憫“這說的才像個樣子。”
商憫著眼的并不是這一場戰爭,而是國與國的戰爭。
蘇歸這樣的敵人是可怕的,假如現實中也發生了這樣的戰爭,對方軍隊聽到蘇歸的名號恐怕就會產生不戰而逃的想法。
商憫沒把握勝過蘇歸,但是她有把握讓蘇歸損失慘重,就算不能,她麾下的軍隊也會做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準備,免得被搶奪了己方糧草補充對方的軍備。
“方才
觀你指揮,大方向沒錯,只是偶有反應不及,情有可原。你兵法謀略只有三分實乃自謙,占到五分是可以的。”蘇歸瞥她一眼,“這兩分,加在你的大局觀上。切記,不可自滿。”
“在老師這種兵法大家面前,學生哪敢自滿呢”商憫擺擺手謙虛道。
“夜深了,你回去歇著吧。”蘇歸起身,商憫趕緊跟在他身后。
她忽然眼珠一轉道“有時我覺得,當一個王似乎也不難。”
蘇歸站定回身,低頭看商憫,眼中含著警告之意“這叫不敢自滿”
“老師,您說您文不及姑姑,治國不如父王,武學也比不上楊叔父。”商憫道,“人各有長短,父王的文也不見得比姑姑好,要是楊叔父還活著,武藝上想必也能與父王一較高下,父王近年沒與老師進行過沙盤對壘,學生就不妄議父王與老師兵法孰優孰劣了為王者不需要樣樣都強,不是嗎”
這話的潛臺詞實際上是,為王者只需善用人,善御下,善用制衡之道,文臣、武將就算強過王又如何,還不是為王所用
“方才老師已然對學生留手了,不然學生哪里是老師一合之敵老師推演沙盤調兵遣將的本事學生拍馬難及,盼望以后能學得幾分真傳”商憫吹噓兩句,窺覷蘇歸的表情,看他無甚反應,就假裝沒心沒肺地感慨,“可惜楊叔父英年早逝去,靖之大哥年少,要是楊叔父還在,那我武國也有不輸老師的大將了。”
“憫兒。”蘇歸忽然喚了她一聲,緊接著就抬手并起兩指。
商憫條件反射地捂住額頭,連忙后退一大步,生怕他又給自己彈一個腦瓜崩。
蘇歸嘆了一口氣,放下手,語氣中第一次浮現出了無奈的情緒。
“怕被我打,那為何我打你那一次后你不記打,還要再說這些話”
商憫放下手,心里發虛地小聲嘟囔“許是我覺得,您不會害我。”
蘇歸神色微動,眼神復雜地道“你去睡吧。”
他身形一動,推門而出,背影隱入夜色,了無痕跡。
再看天上,烏云已經散去大半,一輪彎月半遮半掩地掛在云端。四下寂靜,無一人影。
商憫吐出一口氣,憑記憶摸回了自己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