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憫卸下了假面,攤開雙手,“世人做事,總離不開一個合理的借口,我也需要一個借口。”
總聽人說君子論跡不論心,實際上論心還是很重要的。
尤其是在商憫和斂雨客之間,在殺皇帝的事情上。
沒有皇帝中蠱,商憫照樣會殺他,斂雨客猜到了這點。
“不錯,殺皇帝一事,不可被外人知曉是你做的,但萬一被人知曉,有了中蠱作為借口,也可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斂雨客的眼神在短暫的變化后重新平靜了下來。
他的情緒平復得太快,以至于商憫以為自己剛剛看到的是錯覺,她偏了下頭,好奇道“斂兄不在意皇帝死不死”
“我在意,但僅僅是因為他是皇帝,身系萬民。此情此景,很難說他繼續活著對人族有益。如此,死了也好。”斂雨客腳下的荷葉早已裂開,他閃身掠至另一處荷尖,目光垂下,注視著湖中的游魚。
“你心中裝著諸多奇思妙想,也有著許多與常人不同的見識,你不敬天,自然也沒必要敬人皇。更何況你為質子,在宿陽戰戰兢兢過活,對大燕無甚感情也在意料之中。”
他看得通透,倒是讓商憫驚訝了。
“我以為斂兄既信天命,也會對那受命于天的人皇有所敬畏”她探究的目光落在斂雨客身上。
斂雨客笑了,“拾玉,上古時代,沒有皇帝,沒有所謂的人皇,倒是妖族有許多妖皇。”
“沒有”商憫一愣,回憶自己以前看到過的古籍,發現確實如此。
凡是記載圣人之世的古籍,上面從未提過有關于皇的字眼。也許是年代久遠,許多內容也已經失傳,商憫也只能根據零零散散的記載拼湊出上古時代的模樣。
“上古,圣人共治天下,他們傳下所學,令后人踐行所學之道。人族團結一心,共抗妖族。”斂雨客道,“天柱鑄造后,圣人們依照天柱格局劃分天下,從而催生了皇帝這個新鮮事物。”
他說話的語氣意味深長,可在商憫聽來有玩笑的意味。
即便是新鮮事物,但皇帝也存在了整整兩千年了,兩千年足夠改變很多事情。
足以讓“皇帝”這個存在從新鮮事物變得根深蒂固,變成不可撼動的權力的象征。
“人皇的存在是為了讓人族永續,而非單純讓其享受萬民供奉。享受了萬民供奉,自然要承擔起治理天下,延續盛世,鎮守疆土的重擔。”
斂雨客說到這兒,神情不復輕松。
“當今諸侯,基本上全都是圣人之后,他們繼承了圣人的血脈,也自然該繼承祖先的遺志。可時光荏苒,許多東西早已磨滅,記得祖先圣言的人寥寥無幾現在的諸侯后代當王,更多是想讓自身享受供奉,而非想擔起天下重任。”
“所以,斂兄不在乎皇帝死還是活。”商憫靜靜道,“只有心系萬民能承擔天下重任的皇帝,才是一個能被你在乎死活的好皇帝。”
“話糙理不糙,是這樣。”斂雨客道。
“斂兄時常提起上古時代與圣人,叫我敬佩你的學識,就是你那語氣,總讓我以為是哪個從上古活到現在的老古董。”商憫調侃,“妖可以轉生,圣人可以嗎”
斂雨客動作一停,視線再度無聲無息地落到商憫身上,“拾玉何出此問”
“只是想,圣人們身軀不復,但神魂永存,如果他們想,未嘗不能找到機會重歸世間吧”商憫笑著道,“說不定當天下置于危局,自會有圣人轉生降世,借自身之力撥動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