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夏鳶蝶翻來覆去了一夜,怎么也睡不著。
只要合上眼,揮之不去的,就是游烈站在后花園的露臺上握著她手腕從容淡定地說出那句話的那一幕。
還有那句話后,眾人驚恐望向她的眼神。
夏鳶蝶覺得自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偏游烈更利落。他沒給她半點解釋的余地和機會,側眸掃了驚得呆滯的新德眾人一眼,拋下句“自便”,然后就拉著她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前的大堂,徑直上了他開趴前明言不許人踏足的主樓二樓。
“游、烈”
蒙在被子里,夢囈似的少女發出咬牙的惱恨輕聲。
就這樣一夜半夢半醒,凌晨五點多,夏鳶蝶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來。她掃了眼書桌,昨晚回來得匆忙,沒帶書包,而且她不放心,游烈昨晚雖然上了三樓,但夏鳶蝶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再離開。
她決定出去打探一下。
房門被壓著把手按下,夏鳶蝶走進還暗著的長廊里。
剛靠近樓梯口,她就忽然聽見了從一樓傳來的動靜。
“墮落到跟那些不入流的東西混在一起你、你就算不考慮我,你怎么對得起庚家的門楣連你外公都給我打來電話了,問我是做了什么才把你教成這副德行”
游懷瑾近乎嘶啞的聲音把夏鳶蝶驚得一怔。
即便是之前游烈和他吵架,似乎也沒聽過游懷瑾這樣的反應。看來知子莫若父,游烈選的,果真是對他父親傷在最深最狠的軟肋要害。
夏鳶蝶想著,有些后怕地攥起手,唯恐游烈再受了游懷瑾的刺激。
但游烈的聲音壓得很低,近乎輕。
夏鳶蝶聽得模糊,要往樓梯口小心地挪了幾步,才勉強能分辨一樓里那道倦懶微啞的聲線。
“凌晨五點,即便你不睡,你也不讓別人睡嗎。”
帶一點嘲弄,這個輕描淡寫的語氣顯然又把游懷瑾憋悶得不輕。
但游懷瑾的話音也跟著壓下去了。
“好,你說,你到底什么打算”游懷瑾沉聲,“只要你云歡阿姨不搬進來,你就消停了,是嗎”
“本來不是,本該沒完。”
游烈隨意得像說旁人的事。
只聽他帶著困懶的嗓音,夏鳶蝶都能想象得到,他此時該是怎樣一副不以為意的、輕忽怠慢的模樣,或許還抄著褲袋懶靠在燈光半明半昧的長廊,碎發下眼皮都懶掀,不屑于給游懷瑾一個眼神。
但嘴角一定勾起來了,還帶著他身上特有那種冷漠睥睨,嗤之以鼻的譏嘲。
“我原本打算叫你看看,我和你有多血脈相承比如我如果想,能怎么輕易地毀掉這個家庭給你看,比你還變本加厲,比你還遺患無盡。
“你不是最喜歡在媒體面前做你慈眉善目的表演嗎等鬧得夠大了,我就幫你拆了這張畫皮,最好撕個粉碎,揚一場潑天大雨洗掉這些年你拼力堆砌的假象虛影再叫你最愛的媒體記者們,包括云歡,一起來圍觀。”
一樓死寂般沉默。
只聽得到游懷瑾壓抑而憤怒得粗重的喘氣。
夏鳶蝶不自覺背靠墻壁,屏住有些滯澀的呼吸。
然后她聽見在那窒息的壓抑里,游烈低聲笑了
“那該是多盛大熱鬧的一場戲比當年她去世的時候,你當著無數媒體的鏡頭痛苦流涕的模樣要真實也好看得多真可惜。”
游懷瑾的憤怒抑于言表“可惜什么”
“可惜,惡人總是好運。”
游烈嗤聲笑了。
他從斜倚著的墻前卷腹直起身,懶洋洋趿著拖鞋往樓梯口走去,“我改主意了。比起拿來報復你,我這條命和這道人生,還有更值得的東西。”
男生在樓梯前一停,提起的右腿懶撐在第一節臺階上,他插兜側回眸,輕蔑又冷淡地睨著游懷瑾。
“但云歡還是不能住進來不是條件,是威脅。”
“既然不必傷筋動骨,只要叫她雞犬不寧,那就很簡單了。你知道的,我和你的自私狠毒一脈相承,有太多方法可以達到目的。”
游懷瑾大概終于是對自己這個兒子的態度忍無可忍“游烈”
震聲略高。
游烈皺眉,下意識瞥了眼樓梯頂。
然后他冷冰冰地從二樓挪下目光,在游懷瑾憤怒卻又無可奈何的眼神里,他薄冷地勾了唇“注意教養,你說的,父、親。”
“”
游烈拋下了最后一句話,頭也不回地上樓去。
在那人的腳步上到二樓前,夏鳶蝶就已經聽見別墅前門蕩回來一聲關門的震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聽著格外響亮,也出離憤怒。
夏鳶蝶沒來得及松氣,就聽見某人上樓的腳步聲懶懶散散地接近。
大概是心虛。
也可能是別的什么東西。
夏鳶蝶來不及多做思考,就輕屏住呼吸,將自己嚴絲合縫地貼在墻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