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元統二年(1334年)十二月,大雪紛飛一片白。
在這單調的素色里,嘉興府魏塘鎮的一處橡樹林旁的宅院里,卻隱隱地透出了一抹嬌艷的梅紅色來。
熟悉這里的人自然知道,這是自號梅花道人的吳仲圭的府邸,在他家的院子里,四處都栽滿了梅花樹,一到寒冬臘月,梅花綻放,暗香襲人。
只是,這梅花道人性格孤僻,一般人都進不了他家的院子,更別提溫酒賞梅、吟詩作對了。
“何處如此喧嘩?”
在一處書房內,下頜留著三尺長須的吳仲圭正坐在窗下觀雪賞梅,忽然聽到外面一陣陣的喧鬧聲,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
“還有何處?”
吳夫人正巧端了一杯熱茶過來,聽到丈夫的話后,不由得掩嘴一笑,“自然是盛子昭府中又來了求畫者。”
盛懋([mào]),字子昭,臨安人,寓居魏塘,以作畫為生。盛子昭的繪畫技藝秉承家學,擅長畫人物、山水和花鳥,早年曾經得到過畫家陳琳的指點,畫山石多用披麻皴或解索皴,筆法精整,設色明麗。
盛子昭是元代的“畫工”,因技藝高超,他的作品頗合士大夫階層的審美情趣。
但是,他的畫與“元四家”的文人畫明顯不同,文人畫是抒寫胸中之逸氣,而盛子昭則是一個民間畫家,比較適合老百姓的欣賞。
也正是因為此,盛子昭在民間的名聲極大,每天都會有很多人拿著重金上門來求畫,迎來送往,喧鬧不已。
這讓住在隔壁的吳仲圭不勝其擾,卻也無可奈何。
見自家相公皺眉不已,吳夫人忍不住竊笑:“且看盛府喧如市,我家門前車馬稀。”
“這有何可羨?”
吳仲圭啞然失笑,他抬手捋了捋頜下的胡須,斷言道,“二十年后不復如昔。”
他自成年之后,便與其兄吳瑱同受業于毗陵柳天驥學習易經,自此韜光養晦,講天人性命之學,堅持高尚志氣,不與眾人和同,自然不會輕易為了迎合世人而隨便改變自己的畫風。
而盛懋則不然,他本是民間畫家,迎合世人的喜好而作畫是他的立足之本,但這種飄忽不定、隨意可以改變的畫風,斷然不可能長久。
“相公說得是。”
吳夫人抿了抿嘴,臉上帶了些許愁容,“可眼下開春尚早,家中米糧已是不足,該如何是好?”
“娘子何須煩惱?為夫往嘉興府等地走一趟便是了。”
吳仲圭說罷,隨即站起身來,取了一件長袍披在身上,然后又從書架上取過一個香囊大小的布袋,這布袋一拿起來,便叮當作響,里面也不知裝了些什么東西。
“娘子且看好家宅,為夫賣卜去也!”
吳仲圭回頭吩咐了一聲之后,便打開院門,迎著風雪大步朝遠處走去。
“哎,何至于此?”
吳夫人追到院門處時,吳仲圭已在風雪之中愈行愈遠,漸漸看不清晰,她小聲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吃了午飯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