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翰。
易渡橋坐在一豆顫巍巍的燈火前。
宣紙上浮著個名字,字跡娟秀,一看便是被女夫子精心教過的。
徐青翰成了仙門長老這事,無異于母豬上樹雀鳥下河,定遠侯他老人家聽了都得把棺材板掀了出來,好好看看這混蛋兒子是不是被人換魂了。
方才剛聽著的時候只顧著驚訝,原來徐青翰也肯為了方絮入仙門吃修煉的苦,這會坐下來,易渡橋又覺得頭疼。
徐青翰愛和誰做道侶她管不著,可本以為六十年過去了,當年認識的人大多塵歸塵土歸土,最多有個方絮。她出閣那會方絮早就上問天閣了,她們倆連面都沒見過,也不怎么怕被認出來。
哪想得到徐青翰沒死,還進了問天閣。
她頂著本相在京兆尹府里走了一遭,已然同人混了個臉熟,還怎么易容
混是混不過去了。
易渡橋把銅鏡挪得近了些。指尖往眉心上輕輕抹過去,一點紅艷艷的朱砂痣隨即顯露了出來。
吳伯敬說那是筑下道心時帶的“叩心印”。
正道修士筑道心的時候一般沒有這種煩惱,長輩在旁護法,又有大把的靈石養著,想長叩心印也難。
唯獨邪修天生地養,修行路上難免出些紕漏說得好聽,凡人要想入道一沒護法二沒靈石,脆弱的經脈受不住靈氣沖撞,便會生出艷紅的叩心印。
易渡橋當初有山鬼指引,叩心印才僥幸生得小些,有的命數不好,從而毀了容的也大有人在。
反正易渡橋不明白為何大道也要分三六九等,天道又不是永安里拜高踩低的小人,還能看人下菜碟怎么著
她手中的筆忽然一頓,墨汁把新寫上的問天閣三個字暈得模糊了幾分。
與此同時,鑼聲與人聲一起響起來“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易渡橋往窗外望了眼,打更人沿著道路往京兆尹府的方向走過去,背影越來越遠,一路淹沒在黑暗中了。
這些年里她一直在斷月崖上修煉,鬼道中出了事大多是吳伯敬出面,問天閣斷斷查不到她的頭上。
就算徐青翰起了疑心,她現在頂的是喬十一的身份,左右當年的世子妃已經埋骨深山了,只要她不松口,還有京兆尹為證,誰又能把她和鬼修頭頭聯系起來
想到這,易渡橋遂放下心來。
相比于可能會被發現身份的擔憂,她對于徐青翰倒沒多少眷戀。
草草六十年,大半輩子都要過去了。就算當時再傷心難過,如今再想起來也不過是短短一年的夫妻情濃好吧,是她單方面的情濃。
那還有什么好留戀的
沒了徐青翰她又不是活不成了。
回客棧的路上,吳伯敬問她“知道來的是徐青翰,你就沒點別的想法”
“我現在要去問天閣里偷情報,要找修補道心的辦法,還要去給天下的鬼修都討個公道。師父,世上分明有那么多的事可以做,我又何必再糾結于他一個人”
她無奈一笑,“況且開悟道本就要遠離七情,我想在乎也在乎不得啊。”
聞言,吳伯敬的神色卻嚴肅起來“我曾說過你這開悟道太過極端,不是正路。”
易渡橋輕飄飄地駁回去“問天閣還總說我們鬼修不是正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