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瘦得不明顯。懲戒閣的太監們不會讓他瘦成一把骨頭敗壞皇帝興致,強灌也要灌下去。
變化最大的是眼神,過去即使悲哀也帶著不遜,強烈的恨意充斥如刀,叫他君子的風姿染上殺戮的血腥;可現在只是一潭死水。
蕭倦道“朕本以為,你會寧死不從。沒想到竟活到現在。謝知池,朕是低估了你,還是高看了你。”
謝知池沒有反應。
蕭倦撫上他的臉,道“你知道朕為什么非要你不可你那雙眼,殿試時直視朕的雙眼,那樣不服輸,那時候朕就想打斷你的脊骨看看,成了一灘軟肉,還能不能抬起頭望著朕。”
蕭倦松開手,用錦帕仔細擦了擦指尖“不過如此罷了,本以為怯玉伮對你情根深種,現在看看,也就是一時的迷戀。”
蕭倦讓人把謝知池帶下去,張束問可要讓他侍寢,蕭倦只是道“下去吧。”
謝知池垂著眼,在張束說侍寢的時候,謝知池已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但蕭倦并未留他,謝知池沉靜了下來,刻骨的狠意深深地埋藏。
謝知池不想死得毫無價值,在懲戒閣里,他想過自盡,可不甘啊。怎能叫他一人下地獄,要多帶個人下去才好。
既然皇帝喜歡看人卑賤,那他就讓皇帝看看,卑賤的人也有一雙手,作詩和殺人都不會手軟。
君不君,臣不臣,過去君臣倫理早就崩塌,謝知池為自己找了新的信仰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人要活著,就要為自己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除了弒君外,謝知池早已不知道自己活下去到底有什么意義。
當人格被侮辱、摧殘,即使他告訴自己,這只是仇人在剮他的骨滅他的魂,他不能信,不能放棄,可如果一個人被泥淖淹沒,他又怎么去保持自我的純粹
當或銀穢或綾辱的刑罰加諸他身,當身軀逐漸被馴化,他能做的,只是以己身作火引,燒光仇恨、罪惡、壯志留下一地清白的塵灰。
夜間,不盡的風吹得夜涼。
月光若水波蕩漾的夜,林笑卻突然問233下一個節點是不是快到了,再之后我就得在太子面前自盡。
233說自盡會有點疼,宿主得忍忍。
林笑卻默了會兒,說我不是怕疼,我只是有點我死了,太子會怎樣。
233說宿主不必關心他們。
林笑卻道可認識了,相處過,留下記憶,又哪能說全然不在意。
他們待我的好是真的,給我講的故事費口舌,給我帶玩具亦費心力林笑卻上輩子沒有朋友,在病房里生長扎根,他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風霜雨露渴望知己好友,他聽著武俠里的故事,幻想自己也有高山流水的知音。
233聽了,沉默了會兒,又開始編故事太子對你只是一時迷戀,你死了他雖傷心,但隨著時間流逝,傷感也就深埋了心底。
他遇上一女子,折下梅枝相送那刻,他才明白,什么是真心歡喜。
太子有了太子妃,有了孩子,皇帝駕崩后,登基為帝。他在你的墓碑前灑了半壺酒,說你從沒喝過,現在以此作祭。
后半壺酒他自己喝了,一口飲盡,酒液沖入心底,沖淡傷感。自此,他便忘了你。
林笑卻聽了,沒有感傷,而是笑道233,你怎么模仿了講故事的語氣,像是隨手寫下的小說。
233道你不是喜歡聽故事,我新安裝了故事板塊,學了下措辭語氣。學到老活到老,系統不會老,升級也不會有窮盡的那一刻。
林笑卻望著窗外月色,心中放松許多。既然太子能放下,擁有嶄新的生活,那他也要學著放下,擁抱不同的世界。
他會遇上許多的人,經歷不同的事,也不知走到最后,是惆悵更多,還是襟懷灑落。
夜涼如酒,林笑卻蓋著被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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