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池在發燒。林笑卻跑到廟外,用衣衫兜來冰雪。
他割斷袖子包好冰,覆在謝知池的額頭上,又替謝知池換了藥。
那冰漸漸融了,從額頭上往下滴,像淚水一樣。
謝知池不要林笑卻忙活了,再過一日,一切將成定局。
謝知池緩緩站起來,去廟外用冰雪洗干凈左手。回來后靠在菩薩像上,摟著林笑卻要喂他吃餅。
林笑卻沒有拒絕。他靠在謝知池胸膛,一口一口吃著餅。
謝知池問是不是很難吃。
林笑卻說了實話,難吃“但冰天雪地里,難吃有利于保持清醒。如果太好吃,太溫暖,太甜蜜,人陷入夢中,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林笑卻讓謝知池也吃“吃飽才能恢復好,恢復好了會看到春天。”你替我看看,“春天的花朵和冬天的雪比起來,到底有哪處相同。一年四季,光陰輪轉,不同的太多,相同的需要用心去尋。”
你替我看看這句話,林笑卻沒有說出口,他只是讓謝知池吃,吃好吃飽身體好“你已經喂了我,謝知池,我也要喂你。”
林笑卻拿過謝知池手里的餅,湊到謝知池嘴邊,謝知池微垂頭,張開口,乖乖地吃下。
一整張餅,兩人瓜分著吃完了。
林笑卻笑“都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謝知池,若我去了我的江湖,你不要難過。”林笑卻望著他道,“那里很寬廣,一望無垠,我會好好活著。”
謝知池聽了,倏地摟緊了林笑卻。
林笑卻含淚淺笑,靜靜地靠在謝知池胸膛,過了很久,他道“你一路走來,被踐踏到了泥里,我是那個視若無睹的人,我自以為你是蕭倦的寵姬,我不該管,我不要管,我不能管。
“可我早就被蕭倦拉著,一起踩在了你身上。我還以為我是無辜的。
“如果從始至終,你我不相識,我確實無辜。可當年燁京城內,你初初踏進皇城,我遠遠地望見了你。
“你眼中是這皇城的繁華、走過的民眾、即將到來的會試、遠在鄉間的云哥,你的過去與未來。可我眼中,只是你。
“謝知池,從一開始,你不認識我的時候,我已經認識了你。
“你站在人群之中,風吹動你的頭發,小小一縷迷了眼,你沒管,你往前走,一直往前。路過我身旁,走到我看不到的遠方。
“這一次,我不要留在原地看你了。我有我的路需要走,這并不是與你背道而馳,只是我該走了。”
謝知池搖頭,他緊緊摟著林笑卻,他以為林笑卻燒糊涂了。
他撫上他的額頭,沒有覺得燙,反而涼,涼如月夜下的湖。
一定是謝知池燒得太厲害,才會襯得林笑卻沒有生氣。那不該是活人的溫度,月湖再美,人步入其中,會淹死的。
謝知池抱著林笑卻進了菩薩像內。
他脫了衣裳,用自己發燒的體溫溫
暖林笑卻。
林笑卻給謝知池蓋好衣衫,想著用自己的體溫給謝知池降降溫也好。
陽光慢慢地西斜,快要落下去了。
肌膚相貼,謝知池的溫度,林笑卻的溫度,一夜池塘冰落雪化,枯荷逢春。
林笑卻撫著謝知池左手腕上的疤,撫他的指尖。
謝知池只是抱著他。
天未亮。
山下,傷勢未愈的蕭倦下了馬,錦緞包著十數把寶刀,蕭倦提著上了山。
山上,謝知池穿好衣衫,解開了包扎右手的綁帶。
“你留在這。”
謝知池道,“我或蕭倦死了,你再出來。”
林笑卻躺在菩薩像內,沒說話。
謝知池提劍欲走,林笑卻拉住了他的衣角。
但林笑卻到最后也沒有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