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耀把蘭繆爾放在自己懷里,用沾了藥草的帕子輕輕按揉著剛才撞到的地方。額角一處,臂肘一處。
蘭繆爾困倦,把臉朝向背光的一側,安然自若地繼續睡了。徒留尊貴的魔王在燈下愣愣出神。
但如果是明年的話。
昏耀怔神地想著明年啊,那還來得及給蘭繆爾封后。魔王的王后,魔王和王后
他突然臉色鐵青。
不不不不不,昏耀,你真的完蛋了你到底想怎么樣,難道想讓蘭繆爾在大典禮上宰了你
為了區區一個人類,怎會墮落到這個地步想想你深淵之王的一世英名,被奴隸宰了這種結局真的可以嗎再想想你的王庭,你的族人如果你的族人落入蘭繆爾手里
哦,好像也不會過得很差的樣子。
昏耀絕望地呻吟一聲,捂住了頭。
昏耀無法理解,自己怎么就到了這個地步。
他更無法理解,都到了這個地步,蘭繆爾為何還不動手做點什么。
第二天早晨,他睜眼時發現奴隸更早便醒了。蘭繆爾垂著眼睛,將昨夜取下的銀色禁鎖往脖頸上戴。
他一貫是做什么都認真,戴禁鎖的姿態鄭重得活像是在給自己加冕。
昏耀就躺著,從后面靜靜看著他。
這枚禁鎖已經換了好幾次。
最開始,它連著鐐銬和鎖鏈,沉重的寒鐵附加了電擊的符文與精神詛咒,那本是對付魔族俘虜用的,只要輕輕一扯,就能讓絕大多數的家伙痛得慘叫。
蘭繆爾不知道被這東西折磨了多少次。直到有一次差點丟了命,魔王便再沒敢讓他戴過鐐銬和鐵鏈。
再后來,那些附魔的咒文開始隱隱地體現魔王的占有欲它被改成除了昏耀自己,其他魔族都不能觸碰的樣子。
再再后來
也忘了每次都是因為什么,總之這七年,禁鎖上的符咒一層層變少,最后居然變成了一條普通的頸飾。
去年年初,他瞞著蘭繆爾,悄悄把鎖的材質換成了可以抵御瘴氣的精銀。
深淵不產這東西,它是此前魔王征伐人類王國時得到的戰利品。
昏耀將其中多數賞給了他的戰將,少數賜給幾位部落首領,自己只留了一小塊,現在變成了蘭繆爾的禁鎖。
但才過了小半年,他又不滿意了。
蘭繆爾意識到了背后的視線,就知道昏耀起了。他側過臉沖魔王笑笑,手指還落在剛剛戴好的銀鎖上。
“脫了它。”昏耀忽然說。
“嗯”蘭繆爾一愣,然后驚恐地攥著衣領看著他,“不行,我真的吃不消了,王”
昏耀“我說的是禁鎖。”
蘭繆爾“”
“你掌管瓦鐵的部落,不能戴著象征奴隸的東西。”
昏耀若無其事地坐起來,“沒有好處。以后允許你不戴它。”
“這并不必要吧。”蘭繆爾猶豫道,“我如今戴著鎖,也不妨礙您的族人到處叫我大人。何況,奴隸為吾王訓教俘虜,十天半月就畢,又不是真的去做首領,談何掌管部落呢”
惺惺作態,魔王暗想。
他加重語氣“服從你的主人。”
蘭繆爾笑了“好,那便如吾王所愿。”
昏耀于是坐過去,親手為蘭繆爾拆下那條精銀禁鎖。
這人發現禁鎖的材質換過嗎魔王悄悄揣測,過了會兒又想,回去之后重鑄成一對手鐲和腳環吧。
把鎖取下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這樣子實在不行。
“你不好奇自己在夢里的結局”
昏耀低沉開口,“我把你綁在王庭的木架上,點起火。十三個巫醫為你施咒,所以直到變成焦黑的骨骸,你還活著。”
蘭繆爾“唔。”
“如果你敢背叛我蘭繆爾,我會讓你后悔來到深淵。”
但蘭繆爾只是溫和地彎起眉眼,靜靜注視著這位與自己同床共枕的異族。
他的眼神有種奇妙的平和與柔情,不像是奴隸仰望主人,也不像是戀人之間的對視,跟看仇敵的憎惡更不沾邊。
非要說的話,可能更像是一個愛花的人,在等候一朵花苞的盛開。
“那真是太可怕了。”他笑吟吟地說,“所以,聽了這么可怕的噩夢,奴隸怎么還敢背叛王呢”
說著,蘭繆爾披好自己的白袍,悠然站起身來。
他四肢修長,比例勻稱,在人類中應該算是高挑的身材,可惜放在魔族面前,還是顯得過分纖小。
“對了,難得到了這里,”走出主帳前,蘭繆爾回頭說,“回王庭之前,我想去結界崖上看看,吾王可以陪我一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