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因為看到了魔王對待族人的善的一面,就以為魔王對人類也會是善的。
天色陰暗,黑壓壓的雨幕覆在山洞之外。
但他錯了,蘭繆爾想,神殿的教誨縱使有些片面,結論卻正確。對于人類來說,魔王正是惡魔的化身。
而他竟然質疑圣訓,質疑比他
多活了幾十年甚至一百多年的長老們,疑神疑鬼了好幾天。世上不會有比他再愚蠢的神子了。
大雨帶來降溫。之前撿來的樹枝燒完了,狹小的洞窟里變得濕冷。
或許是強行吸收魔息的副作用,昏耀又開始發燒。這次蘭繆爾沒有動,既沒有緊緊抱著他為他取暖,也沒有用葉片接來雨水給他喝下。
蘭繆爾不否認,自己對這個堅韌的魔族少年有些好感。但那點個人的情感,與整個王國千萬子民的未來相比,就像一滴水和一片汪洋。
他想我要殺死魔王。
“今晚你守夜,不準睡。”昏耀閉著眼說,如果有異樣的動靜,一定要叫醒我。
蘭繆爾敷衍地“嗯”了一聲,抱著膝蓋縮在角落里。他又想真的只能殺死了嗎現在的魔王還沒有傷害過哪怕一個人類。
干脆搶回那支蜜金箭,把魔王的魔息全都奪走,打斷手腳帶回人間養起來好了這個念頭在蘭繆爾腦中閃了一秒,就被掐斷了。
魔王怎么可能忍受這種羞辱呢。被最痛恨的仇人欺騙,又被帶到人族的王國囚禁起來昏耀肯定會拼死反抗。
如果反抗成功,就是自己的心軟導致了放虎歸山,他對不起他的子民;如果反抗失敗,并且永遠失敗,那對魔王來說也太過殘忍絕望了些。
還是殺掉吧。
蘭繆爾站了起來,在雨聲中走到了魔王身前。
昏耀疲倦地靠在石壁上,喘息沉重而滾燙,明明手腳冰冷,額上卻全是虛汗,灰敗的唇已經干裂到滲血。
這樣反復的發病,像是要活生生燒干他的生命。
也不知道是聽見了聲音,還是某種野獸般的本能令他察覺了異樣。魔王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他目光渙散地看了許久,認出站在面前的那個傻傻的小劣魔,就放松了些,沙啞地說“水。”蘭繆爾的心臟突然難過地抽疼起來。
他還是去接了點雨水,把昏耀抱到自己的膝蓋上,慢慢喂他喝下去。
昏耀低聲說了些什么,蘭繆爾俯身,聽見“明天”“雨停”之類的詞。
魔王還在想著繼續前行。
“為什么。”蘭繆爾輕輕撫摸他的臉頰,顫聲問,3
4魔族這么恨人族呢。
神子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答案。
或許這就是答案,他們本就是最無可轉圜的敵人。
蘭繆爾將魔王放回剛剛的石壁上,站起來后退兩步,重新下定了決心。
他拔出那把短劍。
“很久以前。”但魔王忽然睜開了雙眼。他的眼神沒有焦距,聲音很輕“部落里最老的祭司告訴我”
“我們的頭頂,就是人類居住的地方。”“那里有肥沃的大地,沒有火脈和寒冬,到處生長著食物”
昏耀已經看不見了。
死亡的陰影漸漸籠置在這個少年的眼睛上,但另一種微弱的光芒從他的眼底升起來,越來越亮。就像是要與死神抗爭那樣,他睜大眼睛,不停地說下去。
“在那里,就算像你這樣又弱又蠢,什么也不會的家伙也能填飽肚子,穿暖衣服。”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人族的少年神子、未來的圣君,正站在他的面前,雙手揮起了利刃。
祭司說,那里陽光普照,鮮花遍野。“陽光,咳咳就是我們頭頂的光線”
“它其實很亮,比一千堆篝火都亮。每當清晨來臨,它會從大地的盡頭升起來,將整個深淵的天空都照成白色的
花花就是
昏耀渙散的眼中浮現出孩童般的迷茫,他夢囈似的說“是是什么呢。”
蘭繆爾咬著牙關。淚水不受控制地漫上了眼眶。
他突然心如刀割,并且恨極了眼前的少年魔王,這是神子第一次品嘗到什么叫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