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長老狂熱的聲音在空曠的祈禱廳內回蕩,每一扇彩色玻璃都見證了這個人類的虛偽嘴臉。蘭繆爾不禁冷笑起來,轉身就走。那蒼老癲狂的嗓音從后面追來
“你會回來求我的,七年前你是怎么屈服的,七年后你也注定怎么屈服蘭繆爾,你會回來求我的
夜色將先知的聲音漸漸吞沒。
月亮升起來了,圓且清亮的一輪。蘭繆爾穿過神殿的走廊,自己的腳步成為了唯一清晰的聲音。此時此刻,有多少魔族正在仰望這輪月亮呢
圣君的腳步變得緩慢,終于停下了。他抬頭怔怔望著月色,心想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他所憂慮的,并非戰爭的勝敗。
王城被圍已成定局,但圣君早已向各城發下手令,調配了大批援兵。魔族和人族畢竟在數量上相差懸殊,只要駐扎在外的幾大軍團到齊,魔王肯定不會硬碰。
撐過這幾天,轉機必然到來。要考慮的,便是怎樣拖延時間,怎樣將傷亡降到最低。
可是,其他的呢在戰爭的勝敗之外,那些其他的呢
蘭繆爾獨自在布雷特神殿的走廊下踱步,就像七年前在冬日的結界崖上那般,他漸漸又沉浸在忘我的苦思當中。
真的無法拆穿虛偽者的真容嗎。真的只能徹底分裂成兩族,廝殺到其中一方滅絕嗎
直到耳畔“咚”的聲響,將圣君驚醒。
蘭繆爾抬起眼,這才發現自己走到熟悉的祈禱室來了。有扇窗沒關,神像前的一個黃銅燭臺或許是被風吹倒,滾落在地。
他靜靜地站了許久,神差鬼使地走上前,伸手推開了祈禱室的門。
吱呀
月光從敞開的門扉間流瀉而入,照亮了地上陳舊的繡花坐墊。
曾經,圣君還是個虔誠的孩童的時候,每日都會親手打掃祈禱室,將神母擦得金光锃亮,沒有一粒灰塵。
后來他不干了,這間專供神子使用的祈禱室也被封禁,處處灰塵,一片頹敗之景。
蘭繆爾走進去,俯身撿起燭臺,放回了神母面前。七年過去,那座巨大的神母金像依然如舊,而神子的心境卻已天差地別。
蘭繆爾抬頭看著神母,憶起七年前那場信仰破滅的錐心之痛,已經無悲無喜。
神母垂眸含笑。仿佛是在看著他,又仿佛沒有。
小小的房間內,似乎只剩下一座虛假的神母金像、一個失去了信仰的神子,與無數漂浮的微塵。
萬物變得極靜而極凈。
忽然間,圣君晃了晃,下意識扶住手邊的神龕。一個空靈的念頭,如神賜一般降臨
到了他的腦海之中
怎樣拖延時間。怎樣減少傷亡。
如何揭穿神殿的丑惡嘴臉。他所尋求的答案究竟在哪里。
原本像亂麻那般糾纏在一起的這些困惑,倏然無比順暢地解開了。
啊
蘭繆爾的臉色變得極其蒼白,眼中卻閃出難以形容的光亮,他漸漸神異地笑了起來,仿佛頓悟了真理一般。
握著燭臺的指尖開始顫抖,心臟卻久違地雀躍
他好像找到了不,不,他肯定找到了。就在此時,此地。
蘭繆爾先是握著燭臺無措地走了兩圈,高興得像個孩子。
緊接著,悲哀又伴著綿長的痛楚涌上心頭,疼得令他扶著神龕彎下了脊背,直愣愣地發蒙。最后,蘭繆爾苦笑了一下,悵然自語“神母您究竟是在此呢,還是不在此呢”神像一如既往地不給他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