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裳意外了一瞬,垂頭道“或許吧。未成婚前,閨秀娘子們各個都鮮活明亮,千人千面,能為了一首詩、一支曲子斗氣一天。可是等她們成婚后就面目模糊了,從此只知道談論姑婆、丈夫、孩子、小妾。我覺得很可怕。”
明華裳抬眸,笑了笑,說“可能是我太鉆牛角尖了吧,專心家庭生活,沒什么不好的。”
明華章從未考慮過成婚,他無法理解這種感覺,但能感受到明華裳的痛苦茫然。他不知道從小并不親近的妹妹是這樣想他的,他也不知道,看起來活潑愛笑、熱愛生活的明華裳,心里積壓了這么多悲觀情緒。
是他疏忽了。她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鎮國公將絕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他身上,他理應多照料明華裳的。他只是顧著讓她衣食無憂,卻忘了關心她的內心世界。
她感情豐沛,善良誠懇,有自己的想法。這是好事,不應該被扼殺。他曾打定主意不讓她進入玄梟衛,現在想想,他和那些強逼她嫁人的長輩有什么區別
都是自以為是地對她好。
明華章慢慢走近,拍了拍明華裳的肩膀,說“不愿意就算了,父親那邊我會和他說。你還小,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就夠了。”
明華裳來這里前最好的期望也不過是明華章愿意帶她去看命案現場,沒想到他竟然支持明華裳不想嫁人。
這種話,就算是從小陪她長大的丫鬟都理解不了,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害羞。
這些天祖母給她張羅婚事的聲音越來越大了,明華裳幾乎都能預料到,等時局平穩些后,祖母會帶著她和堂姐妹出門“踏青”,只要相看到門第差不多的郎君,就會高高興興替她訂婚。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為她好,只有明華章會和她說,不愿意就算了。
無需給出理由,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明華裳怔了下,隨即涌上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兄長”
“沒事的。”明華章只是握了握她的肩膀就收回手,姿態光明磊落,止乎禮義,說,“去換衣服吧,要顏色暗一點的,我帶你去隗家。”
“好”明華裳心里說不出的感動,她何其幸運,能有這樣一位兄長,可惜,他終究不是她的親兄長。
明華裳想到伙伴,忙提醒道“二兄,還有江陵和任遙。”
明華章皺眉“他們現在已經宵禁,帶他們出來要廢很多周折。反正他們兩人也沒什么用處,沒必要通知他們了。”
“不行”明華裳堅持道,“我們是一個隊伍,不能隨便拋下誰。我自己去查現場卻不叫他們,這種話我開不了口。”
明華章沒言語,明華裳也知道這種要求是添麻煩,她拉住明華章的手腕,耍賴道“兄長”
明華章實在拿她沒辦法,無奈道“好,你去準備吧。江陵和任遙的事,我來安排。”
明華裳如愿以償,高興應是,蹦蹦跳跳走了。大唐女子騎馬是常事,明華裳雖然不愛運動,但也置備了許多套窄袖修身的胡服。她挑了身墨紫色的,用最快的速度穿好,然后將自己的床鋪偽裝成睡覺狀,沒驚動丫鬟,悄悄出門。
夜色濃郁,涼風習習,執金吾披甲執矛在街上巡邏,鏗鏘的腳步聲和著悠遠的塔剎鈴鐸聲,形成了神都夜晚特有的聲息。
明華裳躲在街角,明華章站在她身邊,后方跟著好幾個一身黑衣、面具遮臉的護衛,沉默的像要融入陰影中。
巡夜的執金吾剛剛從路口走過,對面暗巷里便飛快跑來一伙人。江陵貓著腰跑過來,還不等訴苦,就一眼瞥見明華裳身后那道修長挺拔的影子。
江陵臉上的表情狠狠愣住了,他客套地對明華章笑了笑,然后拉著明華裳到僻靜處,壓低聲音問“怎么回事,他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