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追著傅紅雪跑了出去,這人的輕功雖然不錯,卻還是比不過她。
傅紅雪雖身有跛足殘疾,但施展輕功卻是比之常人還有迅疾,桃夭都差點追丟了他,好在之前下在傅紅雪身上的蠱還有殘余的香味,否則還真找不著人。
只是等到桃夭找到躲得遠遠的傅紅雪時,卻瞬間明白他為什么會從萬馬堂跑出來。
他發病了。
整個人都倒在地上,身體不停的抽搐緊縮著,傅紅雪把自己的身體縮起來,臉也貼在地上,彷佛不愿意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當然他選擇來到這處安靜遙遠的偏僻之地,也可能是出于一位刀客的謹慎,因為發病的他,無疑是弱小無助,又痛苦絕望的。
這是癲癇之疾,也是傅紅雪一生都難以擺脫的苦痛。便是像桃夭這樣的神醫,都不能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他。
可至少,這個孩子若是能在自己的娘親和她的身邊長大,她無論如何也能治好他的跛足之疾。
時隔多年,桃夭都不敢想傅紅雪的右腿情況會因為習武而變得有多糟糕。
花白鳳可沒有什么慈母之心,她估計就是把傅紅雪當成一件復仇工具,只要練不死就往死里練。
“傅紅雪”
桃夭知道自己應該轉身離去,就當作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只是她想著傅紅雪的右腿和癲癇遲早是要治療的,如果她這時候真的轉身離開,那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走入傅紅雪的內心。
這是一個被仇恨和苦痛折磨了整整十九年的孩子,從桃夭第一眼見到他漆黑的眸子,蒼白的臉,她就知道這個人從未有過開心的過往。
曾經的花白鳳就像是這世上最精美和最狠毒的馴鷹師,她把傅紅雪給打造成一件完美的復仇工具,現在突然發現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場精心偽造的謊言,他必然就是會跟從高空中被折斷羽翼丟下萬尺深淵的雄鷹若是沒有人去救他,絕對就是九死一生。
傅紅雪沒有任何意識和力氣去聽桃夭對他的呼喊,他只感覺到冷,冰寒徹骨的冷。
他本是因為仇恨而生的人,他的一生都應該為復仇這件事而努力,只是在發現真相后,他只會覺得自己很可笑。
可笑又可憐。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必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這是花白鳳一直教授給他的道理,可傅紅雪是根本想不到,連這句話都是假的。
或許這一次我就會死在這里
傅紅雪忍不住在心里這樣想,因為以前每一次被打和被餓肚子,他都會有這樣的荒謬想法。
死亡,從來不是傅紅雪會回避的事情。
只是之前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會在復仇之后死亡,卻不曾想,在殺了馬空群之后,那一種對死亡的預知就淹沒了他。
顯而易見,他的身體和心靈都承受著太多太多的痛苦與折磨。作為一顆復仇的棋子,他現在已然是一顆棄棋。
“傅紅雪。”
桃夭溫柔又強勢的伸出雙手去抱住傅紅雪,就如同當年她第一次抱剛出生的小嬰兒一般,動作輕柔到了極點。
“不要怕,姐姐在這里的。有姐姐在,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害你的了”
傅紅雪全身還在抽搐,癲癇的發作確實就是十分不堪狼狽,桃夭很照顧他的自尊心,并沒有強硬的把他的臉抬起來,只是一邊柔聲用話語去安慰他,一邊又用一只手輕輕的在他后背上拍著。
“不要怕,花白鳳那個女人已經被姐姐打敗了,之后我們就回去江南,去祭拜你的親生母親,她的名字叫姚玉娘,雖然當年她還沒有來得及給你起名字,但她很愛你的,你還沒有出生時就給你做了好多小衣服,有紅肚兜,虎頭帽這些東西姐姐都給你留著,全部都給你留著的”
桃夭一遍又一遍絮絮叨叨的重復說起當年她們一家三口的安寧生活,試圖給傅紅雪帶去盡可能多的溫暖。
而隨著癲癇的發病到了尾聲,傅紅雪終于能有力氣去聽桃夭說話,他的身體還在微微抽搐,但確實已經好了很多。
只是傅紅雪不說話,桃夭也當作不知道,僅是語氣很平和的說著那些日常事情,比如她也是被他娘撿回去的孤兒,還有他娘又給她的小寶貝做了什么小衣裳,然后又說到他娘某日想要吃桂花糕,卻調皮的說是肚子里的他想要吃,最后還有他娘原本是打算如何把他養好教好云云。
傅紅雪靜靜的聽著,很是高大英武的身量,此時卻像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縮在桃夭懷里,就是單純為了單純從她的懷抱里汲取到些許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