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經驗給出了答案。
只有經歷了成千上萬次的龐大祭祀,才會形成如此夸張而濃郁的能量場。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卡洛斯渾身的肌肉瞬間繃了起來。他看向將自己引入險境的女孩,對方回望,眼里依舊是欣然和坦蕩。青年嘴唇動了一下,最后還是沒有出聲。
這段路并不算太長,在銀色飄帶的盡頭,視野驟然變亮,黑暗退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懸浮的燭臺,將圓頂禮堂的上空擠了個滿滿當當。而在這座地下禮堂的中央,靜靜矗立的是一座幾乎要碰觸到穹頂壁畫的巨大噴泉
地下禮堂、祭祀、噴泉顯然,這并不是什么正常的組合。
平心而論,這座噴泉異常豪華。無論是通體的瑩白還是夸張到幾乎要霸占整個地下禮堂的大小,都彰顯著它不同尋常的規格,更遑論作為噴泉主體雕刻而成的許愿少女像,栩栩如生到了仿佛下一刻就會掀開面紗對著來客微笑。只見“她”穿著到腳踝的長裙
,斜坐在水池旁邊,圓潤的腳趾在裙擺下若隱若現,上半身則雙手在胸前手指交叉,頭部微微頷首,秀美的下巴與蜷縮的手指將觸未觸,細致到不可思議的刀功甚至勾勒出了她面紗下卷翹的睫毛。少女的身軀與水池連在一起,似是由同一塊石頭雕刻而成,只是卡洛斯稍一凝神就發現上面的文字仿佛活了一般開始游動,蝌蚪般的線條四處游走、重組,最終變成了那個多次出現的碩大字符,就在他看清那個符號的同時,腦中的某處刺痛了起來。
視線與石碑一觸即離,青年不動聲色的注意力重新移到迪莉雅身上,就見她抬手接住了一盞漂浮的燭臺,瓷碟上的燭火散發出陣陣溫暖,驅散了縈繞在二人身周的陰冷。
“這里還是這么冷,”女孩苦了臉,“怪不得打了那么久的招租廣告都沒用。”
這么說著,她走近水池,輕巧地繞到了許愿少女的身后,柔和的火光在四周暈開,在人與雕塑的側臉上打出了相似的弧度。迪莉雅一邊嘟囔著“我記得是在這里啊”,一邊在雕像后面探頭探腦,隨著一聲歡快的驚呼,一本破破爛爛的書本被她從雕像后面給翻了出來。
女孩一手抱著書本,一手拿著燭臺,正打算從干涸的噴泉上跳下來,結果卻被人從旁邊拉住了手臂,扭頭就對上了卡洛斯不贊同的眼神“不要跳。”
迪莉雅吐了吐舌頭,將手中的燭臺遞了過去,然后扶著青年的肩膀走下了池沿。出于謹慎的職業習慣,卡洛斯將迪莉雅引到了禮堂的入口,與那座畫風詭異的噴泉拉開了距離。
“不能弄壞哦,不然館長叔叔會罵人的。”迪莉雅重新接過燭臺,將懷中的古書塞了過去。
這本書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也沒有被人好好保管,以至于從封皮到內頁都有些卷曲泛黃。手指拂過書脊,卡洛斯有些躊躇
他之前也接觸過一些在市面上流傳的“魔法書”,它們大多被某些心懷鬼胎的人或者團體寫滿了禁忌知識,唯一的功效就是把閱讀者變成不可理喻的瘋子或者畸形的怪物。也因此,隨便閱讀不知底細的文字可謂是調查員的大忌,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或許是因為家學淵源,卡洛斯自小就對這類物品展現出了驚人的抗性,而這一特長在他剛加入對策局時就初現端倪他們在處理信徒遺物時誤觸了危險物品,在接下來的三分鐘之內,除了他,在場的人都變成了爛泥。
作為唯一的幸存者,他足足熬了六個月才算通過了對策局的盤問和審查。局里最后做出的結論是“高超的天賦與素養”,不過卡洛斯看來,這或許更接近詛咒。經驗再豐富的調查員也不可能杜絕厄運的降臨,在這條與神明抗爭的道路上,他已經送走了太多人。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迪莉雅眨了眨眼睛,問道“不看嗎”
這么說著,她伸出手,作勢要將封頁翻開
卡洛斯的手比理智快了一步,等他慢了一步的神志歸位,原本虛放在書脊的右手握著迪莉雅的手扣在了封頁上。他扣得很緊又很克制。漂亮到不像男性的手背上青筋微微鼓起,伏在封頁上的指肚因用力而泛著清白,可貼著迪莉雅的手心又輕軟到不可思議,即便是方才那樣急促粗魯的動作,也一點都沒有弄痛她。
“您嚇到我了。”他輕輕說道,拱起的手掌慢慢、慢慢地落下,貼到了女孩的手背上,帶來了一陣潮熱。
“您嚇到我了。”他執拗地重復了一遍,執拗地用著敬詞,卻也
執拗地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