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治安常年穩居大陸第一,但明克蘭的警察局其實是僅次于市政大廳和圖書館的輝煌建筑。它是一個宛若斗獸場一般的古典圓形建筑,上下一共兩層,在灰褐色的石制建筑中央是由大片大片草坪、修剪成球形的冬青和一株大到嚇人的花楸樹組成的庭院,也算是給這座過于肅殺的地方增添了點柔和色彩。
卡洛斯到達的時候,正值巡警們的交接時間門。一大批穿著警服、帶著警帽的警員在警局大門口進進出出,奇怪的是,這些本該熟絡的同事之間卻隱隱透出了涇渭分明的分界,要么成堆閑話家常,要么行色匆匆誰也不理。
靠在不易察覺的拐角處,卡洛斯觀察著每一個跟自己身形相仿的警員,最終把目標鎖定在了一個獨來獨往的年輕男人身上。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臉上還有著沒褪去的雀斑,像是特意為了繞開聚在警局門口的同事們一樣,正獨自走在另一條通向側門的小路上。
雙手插進兜里,卡洛斯無聲無息地跟在了年輕警員的身后,等到他再從拐角里出來,已經換上了對方的全套行頭。他沿著年輕警員原本的路線繼續前進,途中偶爾跟幾個警員擦肩而過,對方也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與上次被強行綁來時走的路不同,警局對內部員工開放的側門越過人流繁雜的報警大廳,直接開在了弧形走廊的一側,走廊靠近外墻的地方是一個個區隔開的房間門,門口簡單掛著諸如“巡警辦公室”、“接待室”、“休息室”的牌子。卡洛斯壓低了帽檐,順著形成完整閉環的走廊往前走,神色如常地路過了上次拜訪時進去過的審訊室,期間門有路過的警員注意到了他,卻只是匆匆一瞥就不再關注。
不過這種好運在他找到通往二樓的樓梯時戛然而止。
“喂那邊的那個小子”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警員從樓梯旁的房間門晃了出來,一邊喊一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對對對,就是無所事事的那個”
卡洛斯停了下來,用手指指向自己。
“不是你還是誰”中年警員咋舌,“我已經觀察你好久了,一直在一樓晃蕩也不肯來找點活兒干,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眼色都沒有。”
見卡洛斯沒有動后,他用更大的聲音喊道“別傻愣著快來幫忙啊否則我就給你的評價打個不及格”
瞥看到了男人身后寫著“管理處”的牌子,卡洛斯聽話地走了過去,就見到男人走出來的房間門里堆放著成山的檔案盒,不少文件散落在桌子和椅子上,整個房間門都彌漫著一股紙張受潮后的霉味。
拿起桌上只剩一半的咖啡喝干凈,男人揉了揉發黑的眼眶,隨口對卡洛斯說道“看著倒是臉生,你是教團從別的城邦新調來的”
“嗯,上周才剛從法蘭克托城過來。”卡洛斯自然地報出了自己上一個駐點的名字。
“法蘭克托,那鬼地方竟然還有活人”中年警員半嘲諷半詫異地嘟囔了一句,指著半人高的文件盒山說道,“來,和我一起把這堆東西運到二樓檔案室去”
面對送上門的目的地,卡洛斯自然求之不得。他挽起袖子,搬起了近七成的文件盒,跟在了中年警員的身后。
“教團總部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萬火之祖交流多了,仿佛腦子都有病,”中年警員一邊帶路一邊抱怨,“好好一個組織,非要搞什么半年評估,要人寫什么半年來在信仰上的思想總結神前議會那群貴族老爺自己成天無所事事,除了養胖就是當豬,就以為大家都跟他們一樣沒有正經工作,他們這一搞,日常工作就不得不加班完成,搞得人誰都睡不安穩。”
在中年警員的絮叨聲中,二人一前一后到達了樓梯的盡頭。與一樓因報警大廳而向市民完全開放不同,二樓完全被一扇黃銅包邊的實木大門隔絕,那門與地面嚴絲合縫,就算趴在地上,也難以窺視門里的景色。
“算你小子走運,這兒平時可不讓你們這些外鄉人來。”中年警員一邊說,一邊掏出了一把怪模怪樣的鑰匙。只見他把鑰匙插進鎖孔,機擴運行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一聲接一聲,極為規律,足足響了有三十多秒。
等到大門完全安靜下來,中年警員才用力推開了沉重的大門。
門后是一片鋼鐵森林。
一直頂到天花板的金屬架子鱗次櫛比,幾乎要占據視線的所有角落。在近乎無窮盡的架子上,是密密麻麻的檔案盒,與數都數不過來的標簽。
卡洛斯上一次見到如此壯觀的檔案收納還是在對策局的研究院。能收集如此之多的文檔,明克蘭的警察局肯定有相當的歷史,可惜他來得太急,忘了帶文獻活體索引歐文。
“跟緊我,不然迷路了可不好找。”男人叮囑道,還不忘嚇唬卡洛斯一句,“之前有個倒霉蛋被關在這里,差點活活餓死。”
“這可太震撼了。”卡洛斯說道,“我在法蘭克托從來沒見過這么多資料。”
男人從鼻子里擠出了一聲冷哼“法蘭克托那種人間門煉獄能和明克蘭比嗎這里可是收錄了明克蘭自誕生以來所有的案件資料,要論價值可不比圖書館里的藏書差。”
卡洛斯抬頭向上看,注意到有不少寫著數字的牌子從天花板垂落在不同區域的架子前面,那數字從1到10不等,應該是某種用來做提示的路牌。
男人帶著他走到了標示為“6”的區域,在一排空架子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兒,把東西放好就沒你的事了。”他沖卡洛斯擺了擺手,試圖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