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在地上早已凝固,刻著“人類反抗軍”的徽章,和頭盔、護甲、生銹的武器一起,在血海中滾得遍地都是。
陳弦雨在此刻終于親眼見到,方舟異變的發源地尸體已經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腐敗,但仍然能看清生前面目。
血月也好,英靈也好,只要戰士的肉身不滅,六神就無法徹底鎮壓他們。
所以教堂才變成英靈心中最重要的地方。
一股莫大的悲傷籠罩了陳弦雨。
屏幕前的觀眾就看著他,忽然瘋了一樣,他強撐著身體,他跌跌撞撞往尸山跑去。
一具、兩具無數具尸體被他搬開。
他沒有用鏟子,他用的是傷痕累累的雙手。
一瓶,又一瓶止痛藥灌下去,他還在竭力搬開尸體。
他有一種強烈的、無可言說的預感他一直以來尋找的過去,他失落的部分,他曾經來過方舟的證據,他是誰的真相就在尸山底下。
也不知搬了多久,邪神攝像頭的信號已經頻頻閃斷。
球球了不要斷啊,有沒有辦法給直播間充電啊
趕緊的吧我們世青哥哥等著上首頁呢
殺豬盤滾開啊,我們要看阿弦
啪。
又斷了一下。
剩余時長岌岌可危。
觀眾伸長脖子看到的,是阿弦從沉沉磊磊的尸山底下,挖出了一尊神像。
一尊讓戰士們死也要守護的神像。
一尊同樣守護著英靈不死的神像。
俊美無儔,魁梧奇偉,恢弘踏月,威震四海。
是英靈的“王”。
那么污濁那么綺麗,那么破敗那么多情。
陳弦雨清楚知道神像就是異變的供能處。
值得如此守護的,直到瘋狂也不曾玷污的神像。
它給英靈施以不死的庇護、他是一切污染的核心。
他只要擊碎神像,游戲就能結束,血月永遠消失,英靈從此安息。
可他凝視著神像,他到底忍不住伸手撫過那破敗卻依舊華美的臉龐。
不喜歡被人觸碰的他甚至輕輕抱住了神像。
胸膛貼著胸膛,好像疼痛無依的那一塊終于被填滿。
越來越重,越來越冷,他緊緊擁著冰封此地不知多少年的大理石雕像。
心臟用力跳動,鼓點打在肋骨。
好疼,好冷,但不想松手。
有沒有誰可以告訴他,王,這張臉,似曾相識的王是誰
什么呀。
他挖出了什么
一坨馬賽克
馬賽克是什么東西啊我成年人都不能看嗎
在邪神直播間最后的時間里,觀眾也只是看到了那個讓他們心疼無比的背影,在尸山里挖出了一團看不清的馬賽克。
也沒有人看到,本在熟睡的小章魚從陳弦雨的領口爬出來。
一根觸手小心翼翼地貼上了神像。
兩相觸碰的那一刻,有眩目的光華升起,教堂穹頂的壁畫和彩磚都隨之黯然。
直播間徹底熄屏。
滿堂光華凝落成一個幽幽的小光團。
光團翩翩飛舞,像一只旖旎的蝴蝶。
蝴蝶親吻在青年的唇角。
陳弦雨睜眼看到的,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春天。
他一身農裝,他真的在鄉下種田。
他戴著草帽,挽著袖子,渾身都是一年之春的朝氣。
他胸口一點也不疼,小腹甚至有薄薄的腹肌。
以他的定力都低低“啊”了一聲。
這是他記憶中并不存在的某一年。
是他失落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