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沒當回事,直接應下了。直到那天下午我們才知道,他備課做題時用的一水兒的微積分,而且跳步極快,是拿給碩士看都要愣一愣的程度。最絕的是那句冷冷淡淡的反問我算得不對嗎,把帶他的老師的鼻子都氣歪了。”
雖然剛才鐘老師在微信上揚言要讓徒弟身敗名裂,但實際上思來想去,他還真就只有這么一件黑歷史。
“他這么勇啊”初澄佩服地直起了腰。
果然,大哥初入職場就是有潛力的。
“后面為什么到我手底下你也能猜到,人家老師不管他了。但我當時是數學組的組長,也不能置身事外,還是得找年輕人談談。我那會兒可真是語重心長,和他說備課也是一個老師應當具備的職業技能,雖然你用微積分做出來了,但總不能用同樣的方法去教學生吧”
初澄非常好奇“他怎么說”
“他沒發表見解,只是態度還不錯地和我聊了一會兒。”
也是從那次鐘老師才了解,喻司亭是競賽生出身,數學物理雙強,思維本身就比普通人快好幾輪。
雖然一直不清楚那小子當初為什么會選擇讀師范,但能確定的是,到那時為止他還沒有一絲一毫要做老師的想法。
初澄“后來呢”
“后來實習期滿,需要指導老師在手冊上寫評價。他直接來找了我。我現在真想不起來當初在本子上是怎么夸人的了,卻能記得那時候當面和他說的幾句話。”
鐘老師換了個舒適的姿勢,悠悠講述起來。
“我說,做老師是個良心活兒,遠遠不像寫文章那樣簡單。哪怕你捋透一套上難度的高考題只需要半個小時,能把競賽題錦倒背如流,一直這樣冷
漠下去,不愿意貼近學生內心也是萬萬不行的。這個職場上的同事無非有兩種,要么對教育傾盡滿腔熱情,春蠶到死、蠟炬成灰;要么就只把它當成謀生的手段,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只求問心無愧就行。你俯不下這個身段,家境優越也不差一個飯碗,跳進來實在沒必要。”
初澄溫聲嘆息“您那時是覺得他根本不適合做老師吧。”
“是啊,我以為之后不會再有機會見他,可未曾料到當初的話適得其反。過了幾年,他回來了。”鐘老師現在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喻司亭不僅又往上讀了教育碩士,而且在十中掛了編。
初澄也覺驚奇“按您所說,最開始的喻老師應該不擅長教學。讀了研究生之后有什么不一樣嗎”
“有,我本來向學校推薦,讓他去帶競賽班。但他自己不同意,寧愿等配課也想教一個理數。他是個性格很孤傲的人,卻十分能屈能伸。”
鐘老師講到這里,語氣變得有些不同,不像是在調侃自己的徒弟,而是帶著欣賞和敬佩。
“在最開始的那一個學期,喻司亭只帶一個班,剩下的時間全部都在聽課。有的班級坐不下,他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就搬個小板凳坐在掃除工具旁邊。當年十中在職的全部老師,包括之前還和他鬧過不愉快的那位,都曾被虛心求教。”
“那陣子應該是他最崩潰也最可愛的時期了,每天嘴上掛著兩句話,這怎么就能不會呢我不是剛講過了嗎”
太真實了。
初澄聽到這里不禁苦笑,這不就是我本人的狀態嗎
鐘老師說“喻司亭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眼睛毒,無論是別人的優點還是缺點全都不放過。他的學習和自我改進能力也非常強,再加上本身的知識水平出眾,所以只用一個學期,就把普通理科班的數學平均分提了15分。”
“在我借調之后,他又去帶競賽、當班主任、做教研組長。那時候我才發現,他這人最喜歡的其實不是數學,而是像數學那樣,不斷遇到問題、再不斷想辦法去攻克的過程。”
說起一手帶起的這個徒弟,鐘老師每每都會感嘆。喻司亭就是他之前沒見過的第三種職場人只有不想干,沒有不能干。他的工作由他自己掌控。
初澄原本是想聽些毒舌大哥的黑歷史,卻不料讓自己陷入了沉默。
這人走出的每一步都扎實穩健,有章可循。
喻司亭他太優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