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澄垂著頭,用小竹夾撥弄茶餅。
“別擺弄它,都碎了,”初先生制止了兒子搞破壞的手,接著說下去,“你自己也為人師作表率,難道在學校的時候不會教自己的學生一些道理,比如不妄言不說謊不欺瞞父母嗎”
“會教”初澄聽著老爺子的教誨,剛把手撤下茶幾,又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搞起了小動作。他隨手捏一片葉子,放進旁邊裝飾用的流水瀑布里,看著它逐水打轉。
老爺子雖瞧不見兒子在做什么,卻也知道他沒有專心聽,無奈地暗嘆一聲。明明都已經走進工作崗位為人師表了,還是和之前的孩子模樣無二,連走神都這么明顯。
“和她道過歉了沒有”初勵寧問。
初澄輕聲“道過。”
初先生又說“等下再去一次,誠懇些保證你不會再這樣了,好讓她放心。不然說不定她以后時時刻刻都要疑心惦記。”
初澄的態度不變“嗯。”
初先生“然后去把我的戒尺拿來。”
初澄心不在焉“是。”
“”書房里靜了兩秒無人再說話。
空了幾拍后,初澄恍然回神,“嗯您說什么”
戒尺
初澄怔然地看向對方身后,那里的架托上的確擺著一根烏漆發亮的小葉紫檀戒尺,尾部掛著通透的白玉吊墜。
他已經不記得這根戒尺是什么時候專門為自己準備的了,只知道幼時鬧脾氣說謊或是調皮搞破壞就會受它的威懾。
父親一般不會真的動手,除了少數情況,比如被寫進書里的那一樁。
那次是他毀壞琴譜,又剪斷了母親心愛的箏弦,老爺子氣急了才狠心抽幾板子。初澄隱約記得當時的自己雖然哭了,卻也不是因為疼,而是又驚又悔。事后他還被父親哄了好久。
從自己上高中之后,除去每日清掃之外,這根戒尺再也沒被動過地方。老爺子今天怎么會想起來的
“爸,我都這么大了。”
初澄不可置信地看向父親。
“拿過來。”
對方神情淡然閑適,并無開玩笑的意思。
初澄沒有辦法,只能挪起膝蓋,直身去取。
他略垂著頭,端平雙臂,把戒尺奉到初先生面前。區區一截檀木,此刻在他手里變得無比沉重。
未等對方說一個字,初老師原本白皙的臉頰已經泛起緋紅,指腹不安地磨擦著尺子背面刻著的那枚小小的“初”字。
他的一舉一動盡收初先生眼底。老爺子用指尖撫著鎮紙,在兒子看不到的情況下無聲地揚起唇角。
養孩子嘛,不僅小的時候好玩,長大了再逗弄也還是有意趣的。只是讓他拿過來都這樣別扭,要是自己真接下來打兩下,他恐怕是要鉆進墻縫里去了。
可惜兒子長大些以后,為了給他留下隱私空間,自己已許久不動筆去記他的點滴,不然這素材不是又有了
“為人師最重要的就是要端正自己。之前你正式參加工作的時候,我本想著讓你把它收起來,就算作為身份轉變的紀念。現在從你這副隨心所欲的樣子來看,我還是得留著,搞不好以后還用得上。”
“我沒有隨心所欲”
父子二人僵持半分鐘。初先生舍不得讓他舉得手酸,悠悠道“這次就罰你親自把它擦一遍,然后放回去吧。”
“爸”初澄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您怎么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