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開到這份上,沈懸才和盤托出“毒藥后期爆發,主要是人工環肽類,偽裝成毒蘑菇成分,當然也能被毒蘑菇偽裝。”
“目前隱秘的蘑菇毒素,是可以有效控制的,有大致的安全范圍,風險應該是可控。”
李飛光臉色沉下來“大致應該沈懸,你還嫌自己太健康是不就你那紙糊的身體,喝口水,我都怕你中毒”
“我不想跟你吵架。”沈懸避開他的眼神,坐回沙發里,“這已經是最穩妥的方案了。”
李飛光怒氣值四個加號,指著窗外“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港城,已經重查庒達案,蔣耀在后面推波助瀾,真相大白只是時間問題”
“我等不了”杯底磕在茶幾上,發出幾近破碎的爆響。
沉默從四面八方涌來,如水泥灌注空氣,一切都凝結住了。
李飛光從未見過,他如此焦躁不安,一下被震住。
即使阿耀失蹤的那個晚上,沈懸搖搖欲墜的情緒,也控制得恰到好處。
外面刮起了風,流云飛竄而過,光影在室內起伏,滑過二人的臉,像一幅暗淡的油畫。
“李飛光,我做不到,也忍不了。”沈懸雙手細細交叉,落在身前,頭微垂著,像是做著一場不甚虔誠的祈禱。
他目光掩在細密睫毛下“我無法控制自己去想,這個東西用在你們任何人身上,你、阿耀、沈泉、沈涵、小王八蛋還有阿坤。”
被威脅的恐懼,永遠不在于威脅本身,而在于對威脅的聯想。
越聰明的人,越容易模擬威脅的路徑,錯綜復雜的假設,在腦海里如入侵物種般泛濫。
聰明與痛苦,往往成正比。
“我試過了,我不能。只有讓這一切徹底結束。”手指緊摳住手背,沈懸頓了頓,“否則,我寢食難安。”
他從不在人前,露出頹唐和消沉,也懶于剖析自己,更不會展現恐懼。
可他也是個人,一個本性難移的人,性格的種子種在兒時,長出細長而又偏執的恐懼。
往事陳舊無聲,失去不可追回。
當回憶越發淡薄,連悲傷都銷聲匿跡,低頭只能看見,心臟上坑坑洼洼的傷口,在對自己說“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窗外,流云飛盡,天藍得透明。
沈懸坐在那,仿佛化在陽光里,只是一團悲傷的影子。
李飛光走過去,
抬起手,想要摸摸他,卻懸在空中停住了“你不能什么事,都往絕路上想。”
“所以,你得幫我。”沈懸抬頭,陽光有點刺眼。
李飛光沉默一瞬“沈懸,有時候我覺得你好狠心。對阿耀狠,對我也狠。果然,也不會放過自己。”
他們之間,看似亮著一片光,其實是一場無聲的暴雪。
李飛光的眼神,孤零零的,落在他輕卷的手指上,也只能用視線描摹。
“你就不怕,蔣耀為了你,被蔣天申騙走全副身家”
提到阿耀,沈懸神情微動“怕,也不怕。他若是沒有后手,那便是活該,不配姓蔣。不如老實回家,我養著他。”
李飛光眼中,有羨慕也有嫉妒,是真心的喜歡,和絕對的縱容。
他也白手起家,比阿耀還要慘上幾分,半生沉浮,身后卻沒半個沈懸。
“你為他遮風擋雨”李飛光凝著他,寸步不讓,“卻讓我看著你,一次又一次涉險,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有些話只要開口,就很難收回去了,一直撐著的那口氣,也就散了。
沈懸不自覺,摸索著沙發邊緣,想分散緊繃的情緒。
“你究竟,當我是什么,又把我放在哪里”李飛光那么高個子,坦露著羞于啟齒的真實渴望。
沈懸手足無措,困在沙發里,像懸崖上,走投無路的巖羊。
“放在,”垂著的眼眸抬起,他想了很久才說道,“放在我的遺囑里。”
李飛光臉上,表情一片空白,從未做好接受這種答案的心里準備。